明帝正月里头一直心系天花一事,鲜少踏入后宫,今日好不容易得空出了宫,自然是要把前些日子里攒的火在应婉莹这泄个痛快的。
其实也不怪庵中众人以为应婉莹做了谁的外室,几个月以来明帝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每次还都避着人。
明帝才不管应婉莹在清妙庵怎么受人白眼,没有爱自然就没有疼惜。她一介弱女子,身无长物,还被人毁了清白,能够得他几分垂怜已是天赐。
应婉莹心中也清楚得很。
明帝后宫里的女人虽都是按照他喜好挑进来的,却大都出身官宦世家,尽管再妩媚磨人,也终究是少了一些放浪形骸。
应婉莹与她们不同,在明帝面前端不起架子,也愿意放低姿态求欢,明帝自然就将各式花样在她身上使了个遍。
午时过了,明帝一行才从清妙庵中走出,又奔向皇庄。
算算日子,乔氏的身子也差不多快四个月了。
明帝来皇庄前倒是提前知会了众人,乔氏亲自下厨做了好几道菜,翘首以盼。
待明帝终于到了,乔氏上前嗔怪道,“妾身将饭菜热了又热,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陛下了。”
明帝搂了她一同落座,上下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
乔氏一袭绯红色齐胸襦裙,柳眉轻弯,面若桃花,顾盼生辉,肌肤胜雪,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柔美孕味。比之当日在扬州的破碎而言,更加娇艳欲滴、令人心生采撷之意。
明帝不免生出几分自得的神色,问道,“琼儿近来如何,怀的可还辛苦?”
乔琼钰答道,“托陛下的福,妾身日日温养着,一点也不觉辛苦呢。”
明帝颔首,“等月份大些了,朕怕你受不住。”
乔琼钰笑道,“若能为陛下添个好动的大胖小子,那妾身甘之如饴。”
明帝也期望是个皇子。他虽正值壮年,可膝下连一个皇子都没有,子嗣也略显单薄。
“若你能为朕诞下麟儿,朕便封你为妃,风风光光迎你入宫可好?”
乔琼钰自然欢喜,可若是她生了女儿,难不成便一辈子呆在这皇庄不成?
于是她故作嗔怒,“若是妾身只生了个公主,陛下难道就不认妾身了嘛!”
明帝面上笑容淡了些许,却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只道,“朕怎么舍得与娇娇时时分离呢?公主也好,生的像你,必是国色天香。”
乔琼钰得了个好,赶紧说,“陛下快些用膳吧,妾身腹中孩儿直喊饿呢!
妾身特意问了小武子陛下喜好,今日做了蜜炙鹌鹑、五味酪蟹、翡翠茭白和藕粉栗子糕,尝尝合不合陛下口味?”
明帝是真的有些惊诧。
桌上这些菜肴色泽鲜美,看着就秀色可餐,他原以为是皇庄下人所做,没想到竟是乔琼钰亲自下厨,又给了他惊喜。
明帝不禁好奇:“琼儿还有多少是朕不知道的?”
乔琼钰颇为神秘地眨了眨眼,“陛下还是慢慢发掘吧,都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陛下可是被妾身抓住了?”
明帝拿起玉筷尝了尝,随后哈哈一笑,“自然是抓住了!”
在皇庄陪乔琼钰用了膳,又在榻上与她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明帝才打道回宫。
刚到承乾宫,太后身边的孙嬷嬷就得了消息派人来请,只说是有大事发生,请他过去做个决断。
等明帝到了寿康宫,太后午睡刚刚醒来,也顾不得许多,屏退一众宫人,亲自与明帝细细说了这些时日娴妃的所作所为。
“娴妃此人心思歹毒,怕是布局已久,当年就以恩惠收买了昭媛心腹丫头,为的就是日后致命一击。且对京中天花一事瞒而不报,反利用疫病欲谋害昭媛和她两个孩子,实在是...”
明帝不可置信。
他向来以为自己在宫中手眼通天,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他,可若是娴妃提前得知了天花一事,又是什么人通过什么途径将消息送入宫的呢?
他竟然一无所知。
在兖州王府多年,娴妃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性子,对他们母子二人恭谨尊敬,从未有什么逾矩举动。如今一朝事情暴露,居然直接妄图用他母亲的病害死他的女人和孩子!
明帝电光火石之间想了很多。此事有没有兖州势力参与,娴妃之父忠武将军是否推波助澜,京中何时有了娴妃人手等等,无一不让他心惊。
他引以为傲的兖州势力莫非早已生出反心?
明帝不敢赌。
明帝当即去了翊坤宫。
有些话总要亲自问过才能放心,他不信娴妃有如此野心,但也不解她此番用意。
她和盈昭媛二人从未势同水火,又一同陪他白手起家,不该如此的。
翊坤宫中,娴妃一袭素衣,未施粉黛,未戴钗环,像是已经静静等了许久。
还是那副柔柔的嗓音,“陛下终于来了。”
明帝开门见山道,“朕都知道了。”
娴妃抬起眼问:“那陛下全然信了吗?”
明帝冷冷道,“你不会要告诉朕,闻人一族包藏祸心,母后和盈昭媛狼狈为奸构陷于你吧。”
娴妃摇头轻笑:“自然没有。母后一心为了陛下,盈昭媛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那你是为何?”
娴妃突然激动而起,带翻了面前的小茶几,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她吼道,“凭什么她的父亲能回京任职!凭什么我的父亲只能一辈子镇守边关!
陛下难道不怕闻人氏外戚专权,功高震主吗!”
她突然平静下来,又自顾自说着,“陛下自然是怕的,不然陛下也不会只允许臣妾生下一个孩子,给臣妾长期服用菖蒲了。”
明帝眉心一跳。
她说的不错。当初明帝要借兖州势力站稳脚跟时,迎娶了兖州武官之首忠武将军的嫡女陈令妍,并与她生下一女。
后来明帝在兖州逐渐如鱼得水,对兖州陈家也多有提拔,还清了当年恩情。他又怕陈家水涨船高,于是命府医在陈令妍的日常补药中动了手脚。
菖蒲性温,能开窍醒神。但《本草新编》中记载,“菖蒲煎水,妇人常服,可致不孕。”
陈令妍常常喝的补药便都是用菖蒲煎了的水熬制而成。如此长年累月下来,她再无怀孕可能。
见明帝不语,娴妃又问道,“难不成臣妾说错了吗?”
明帝大方承认:“你是如何得知?”
她避而不答,反而问起明帝:“陈氏一族和闻人氏有何不同?陛下为何不怕闻人氏所处?难不成就因为是陛下母族吗?”
“闻人氏乃文臣,文臣和武将,终是不同的。”
娴妃自嘲一笑:“陛下还用得着陈家镇守边关,所以要我在宫中身居高位安陈家的心;可又用不着一个武将外戚树大招风,所以绝了臣妾再生育的念想。”
她复又追问:“那其他人呢?王府那么多人,那么些年,竟无一人再有所出,难不成也是陛下所为?”
“未曾。”明帝摇头叹息道,“可能是上天也在惩罚朕吧。”
娴妃沉默,困扰她多年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她也不再吝啬告知明帝他想知道的:“父亲多年前任职京中之时便留有暗线。
陛下登基后,父亲爱女心切,将暗线悉数给了我。京中天花一事,便是他们告诉我的。
但陛下不必担心,他们没有那么手腕通天翻不起什么风浪,只是父亲给我自保用的罢了。菖蒲一事,父亲也不会知晓。”
她终究还是爱着明帝的,未曾想过伤害他。
明帝倒是知道陈家在京中有些人脉,也知道他们不参与朝堂斗争,便没有在意,没想到一时不察竟险些酿成大祸。
“陈将军让你自保,你却拿他们杀人,仅仅是为了泄愤吗?”
“是。”娴妃挑了挑眉毛,“上天庇佑母后,只可惜闻人馥郁也福大命大呢。”
明帝看她毫无悔改之心的样子,只觉陌生。
两人相顾无言。
明帝张口唤了吴德昌入内,吩咐道:“褫夺娴妃封号,降为贵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