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泠（许以）醒来是在一个月后，身旁是等待许久的纪郁，他激动的上前，有些不知所措的伸手，触及到纪泠冷淡的目光后，又收了回去。
“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把那些仪器都毁了，以后再也没有东西控制你了，医生说你长期处于沉睡状态，身体机能很低迷，可能暂时下不了床，不过——”
“我没事，你出去。”纪泠打断他的话，移开视线。
“哥，你还想着许汾吗？他都是个死人了，你——”
“出去。”纪泠命令道。
他的记忆停留在沉睡之前，整个人感觉空荡荡的，大脑很空，身体也很空，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纪郁很听纪泠的话，这种服从已经刻进骨子里了，他看了眼纪泠，有些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这里的环境与之前很不同，更为宽敞，充满了科技感，由一层透明的罩子围成一片纯白的空间，内部的各种物体都是虚拟出来的，但却能被触碰到。
他头上飞着几个小圆球组成的类似于‘人’的物体，它察觉到了纪泠的打量，漂浮在他的眼前，道。
“您有什么需要吗？智子A01乐意为您服务。”
纪泠道，“讲一讲人类的发展史。”
“好的。”
A01扭动着身体，渐渐延伸成一幅类似卷轴的屏幕，在纪泠眼前播放着，虽然它可以直接把这部分的画面直接传到人脑里，但纪泠的大脑已经承受不了任何轻微的刺激。
他的大脑就像是被榨干过的苹果，内里腐败不堪，即使现在的基因修复与器官再生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准，也很难挽救，他距离脑死亡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根据它的分析，A01预估，这个人类他活不了三年。
这也就意味着，它也没有价值了，只能被损毁。
纪泠看的很慢，读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自从太阳自爆后，不过三年，地球近乎枯竭，人类铤而走险的移民到了新行星，也就是现在的地方，但这方世界资源少的可怜，氧气还要人为创造。
即使如此，顽强的人类也在这里找到了独有的生存法则，他们利用从地球带来的高科技产品，开始对这行星进行开发利用。
渐渐的发展成如今的模样，而且科学家已经攻克了基因问题，创造出了更为优质的新人类，但人类总数并不多，远不足当初的亿分之一。
他闭了闭眼，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外面的呼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们在吵什么？这个地方不隔音吗？”
A01道，“本质上来讲，这个房间是用元素虚拟出来的，通过连接人体的感官，实现触碰及其他各种功能，迄今为止，科学家还未找到能隔音的材料。”
纪泠沉默了片刻，道，“我想看看外面人做什么，能做到吗？”
“可以，膜可以根据您的意愿，设定为单向或双向通道。”A01一板一眼的回道。
膜就是指这片空间，它可以自主选择窥探外面，也能封闭起来，躲避外界的视线，可以说，除了不能隔绝声音外，真的很方便。
A01话音刚落，原本白色的‘墙’变成透明，外面一群人排成长队，鼻子上堵着根呼吸管道，全身蒙着一层黑布，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黑布是用来隔绝各种物质辐射。
“他们去哪？”
“他们是旧人类，前往行星会议大厅，前不久公开了一名行星掌权者的死讯，按照以往的惯例，如果没有明说，他的一切财产和地位将由从旧人类中挑选呼声最高的一名。”
A01见纪泠好奇，把他的床调成软椅的样式，贴心的在他腿上盖了层被子，选了个更好的观看视野。
“在他死后不久，新的行星法律颁布了，上面规定，新人类也拥有同样的继承权，资源应平等的划分，由最优能力者享有。”
“但旧人类对这条例反对声很高，前不久有人潜入大厅，当众销毁了该条例，表达他们的不满与挑衅。”
纪泠莫名觉得有些可悲，这些被挑选留下来的人，怎么也走上了被遗弃的路？或许，他们应该直视着人类的灭亡，保留些仅剩的颜面。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越是具有高级智慧的生物，越无法平静的接受自己的死亡。
“死的人叫什么？”纪泠突然道。
“许汾。”A01声音有了点不一样的波动，它隶属于许汾，属于最早一批的‘尖端机器’，唯一的价值就是听从许汾的指令，守护纪泠到死。
目前为止，它已经守着纪泠十三年了，同时负责监视着纪成谦，自毁装置被它篡改过了，真正下达指令的是许汾，纪成谦的尸体也是它处理的。
纪郁只当A01是纪成谦发明的，没太在意。
“哦。”纪泠眼中没什么波动，他只是心血来潮的问一下，这名字他听说过，当初纪泠陷入沉睡之前，许汾还混迹在中层，距离顶层决策只有一步。
如今他能走到这一步也不意外。
只是，这种人身边保护设备配置都是顶级，怎么会突然死了？
而且，他当时似乎是二十五岁，这个年龄能走到这一步，那是相当有实力了，心智谋略应该不比那些老狐狸少，不应当轻易丧命才对。
纪泠收回思绪，他一贯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如今或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才会这般胡思乱想了。
“我的身体以后还能动吗？”
“能，我有一直修复您基因的活性，目前您刚醒，身体机能的复苏还需要一段时间，不出一周，您就能走路了。”
“嗯。”
纪泠的视线落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后一片空荡荡的褐色，及天上漂浮着的‘金字塔’，一股陌生感席卷而来，夹杂着说不清的恐惧。
“你会一直在吗？”纪泠追问道，片刻后，又有些迷茫，他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到非人的物体上？
“会，一直到您生命的终结，我都在。”
“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还是——”
“我完完全全只听从您一人的指令，直到销毁。”
“嗯，把‘门’关上，我想睡会，别让人进来。”纪泠道，他没有询问这东西的来处，因为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名字。
他心里很空，迫切的想抓到一个锚点，一个支撑着他的锚点，一个可以让他短暂逃避的避风港，这样他还能劝自己活下去。
隔了几天，那个人选定了下来，是个长相英俊的旧人类，眼里写满了算计，他借助许汾的势力，一步登天。
同时，他第一时间找上了纪泠，彼时，另一个球体漂浮在他的肩膀上，它叫A02。
“纪指挥官，您好，久仰大名，请原谅刘某的叨扰，为了表示歉意，这东西您收下。”
那位刘姓男子把A02硬塞给纪泠，并且又说了一大堆客气话，临走还给了纪泠一点东西。
说是一点东西，其实是许汾的全部遗产，所谓的人选，承了他的恩，自然也要代替他庇护纪泠，否则，即使死了，许汾也有的是办法让他身败名裂。
刘某人费了千辛万苦接了个烫手山芋，心里悔不当初，还要亲手把特级保护‘机器’A02送到他手上，唯一让他心里有慰藉的是，虽然钱财没多少，但权力只增不减。
可算是让他尝尝呼风唤雨的滋味了。
此后一年，风平浪静，纪郁每天都来找纪泠，偶有几次成功，都令他心花怒放，他有次说漏了嘴，才知道纪泠没有关于许汾的任何记忆。
纪郁巴不得许汾去死，他又怎么会主动提起关于许汾的事。
虽然没有许汾，纪泠也不会对他动心，这点纪郁很早就看清楚了，他自十三岁起就喜欢纪泠，喜欢了十年，都无济于事。
许汾只在游戏里陪伴了纪泠没多久，纪泠就动心了，这让他怎么甘心，他得不到的，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纪泠在这一年内，去了很多地方，他无力插手新人类和旧人类愈演愈烈的战争，也懒的搭理层出不穷的法规。
这个行星虽不如地球美丽，但也有独特的风情，他见过这里地下喷涌出的银河，见过白天与夜晚在空中盛大的交汇，也从湿润又燥热的沟壑里挖出跳动着的‘斑点’。
这一年里，纪令给那个他唯一的朋友，也是笔友不间断的写信，却从来没收到过回信，十三年，太久了，他或许早就忘了。
直到偶然一天，他碰到了一对奇怪的姐弟，他们眼神很复杂的看着自己，姐姐眼角沁出了点点泪花，从手里拿出一个破损的物体，颤声道。
“我对不起你，纪泠，这是我偷拍你跟他亲——”
弟弟制止她的动作，小声道，“姐，你疯了，他警告过我们不许靠近纪泠的，万一招惹上什么祸端，我们承担不了。”
姐姐晃了神，许汾留在她们脑海里的烙印还在隐隐发烫，他都死了还在威胁人，真是可恨，可偏偏她又没有办法去掉。
“抱歉，打扰你了，我神智有些不清楚，认错人了。”
这便没有后续了。
纪泠只活了一年就死了，他的遗憾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也不强烈了，在死前，他把所有东西都捐给了旧人类。
A01和A02也跟着纪泠自毁了。
死前，他恍惚中做个梦，梦见有人站在路灯下，很温柔的对他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