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感觉、朦胧的美,这是你讲的故事里说得最多的两个词。”楚奕晨说到,“昨天白天我没有跟你们在一起,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喝那么多,但是我感觉到你很疲惫、有些不高兴、又有些……慌张。”
云潇然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样,直挺挺地准确无误地扎在心上。他此时此刻确实有点慌张。
“……什么?”云潇然看着楚奕晨,胸口微微起伏,觉得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你说的这几个形容词真的是能从一个喝醉酒的人脸上看出来的么?”
“是从你的故事里得出来的,你的故事告诉我的。”
“我的故事有这么深沉的精神内核么大哥?”云潇然挠挠头,有点口干舌燥,“好吧那你说说看。”
“美术生在作画的时候往往看不到眼前视野之外的画面,他们的眼里只有面前的画纸、素描或是油画等等,就好像你认真读一本书进入这本书的世界里的时候也会慢慢地把周围嘈杂的噪音隔绝屏蔽。所以老师会时常提醒美术生们不要长时间盯着自己的画,要时不时地退出自己的世界来站在框架外面去看整副画……我的意思是,你在戴着眼镜能看清一切的时候能看到的也只有眼前的一切,当你看不清的时候才会注意到那些不容易注意到的东西。给自己的世界的东西一个适当的距离,或许能感受到容易被忽视的美丽。”
云潇然坐下来听着楚奕晨慢慢说,他颔首轻轻说:“所以你说的是司空见惯的距离之外的美对么?有些东西反而是看得不那么清才会美。”
“是的。”楚同学回答道。
云潇然举手示意赞同,“还有么?”
“很多时候不知不觉会被各种人各种事情各种情绪给予太多压力吧,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会啊,而且感觉我经常会。”云潇然眼睛咕噜咕噜乱转,他指了指社团大佬的方位,“比如每次老大压榨我的时候我都会有压力,像是肩上扛着王屋与太行。”
楚奕晨听了他极其夸张的比喻笑了一下。
“我说的不只是这种你乐在其中的压力,还有很多突如其来的、难以改变压力来源的、一直都存在的……我对你摘下眼镜的另一个解释是,可能对当时的你来说这是一种解开封印、挣脱枷锁的方式。看得很清楚和承受很多让心情变不好的情绪从某种角度来说很像,看得越清楚在意的就越多,在意的越多不能自然把控的、影响情绪的事情就越多,你或许会说压力不一定会让人变成傻子和疯子,但是总是有着这种倾向和可能不是么?”
云潇然静静地听着,呼吸平静。
“所以或许是你喝醉之后的潜意识在作祟,它告诉你不要在意太多,在意太多东西会让自己不开心。”楚奕晨双眼在眼镜后面一开一合,他说得很缓慢,看得出来是用心思考过的。
云潇然把后背陷在椅背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来,他抬头看着演播厅高高的天花板,“楚同学,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认真的去想我那个酒后的小故事。”
“你讲得很好、很深刻,也很像我。我得承认到现在我也没有认真思考过是不是有些时候是不是就你讲的这样过,也许我有过。”他说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苦哈哈的笑容来,“但是你知道么,我觉得你现在解读这个故事就像高考阅读理解出题人在层层分析文本的作者,分析得那叫一个透彻清晰有逻辑,还要煞有其事地说这句话表达了作者深沉而复杂的情感……结果作者一看题目和标准答案一脸茫然说哥们你分析得蛮好可是我写的时候根本就没这么想……”
楚奕晨也静静地听云潇然讲述,“那么你觉得你昨天讲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不知道。”云潇然很诚实很乖巧地摇摇头,“但是现在我想,既然那些路灯的位置不会变,回家的道路也不会变,无论下雨还是不下雨刮风还是不刮风白天还是黑夜,那么我摘不摘眼镜对这些不会改变的东西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管他呢……怎么荒诞怎么来,怎么新奇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开心怎么来,有什么不好么?”
楚奕晨听得很投入,然后他笑了,“原来是这样。”
原来就是这样,因为很多人很多事本来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我们怀着各种繁杂的心绪来看世界,无论这些情绪来得是否合理,是否足够代表内心,是否真的挥之不去。人呢,每时每刻都有太多的想法,更糟糕的是你甚至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调转方向又改变了上一秒的想法,更更糟糕的是对比不出来究竟是改变这个想法好一点还是坚持下去好一点,更更更糟糕的……是不是会后悔呢?会不会因为没改变而事后抱着头懊恼不已,会不会因为改变了结果不尽如人意而恨自己不够坚定,会不会……手足无措就这样每次面临选择的时候徘徊在十字路口停滞不前?
云潇然看着楚奕晨微笑,没什么理由地也跟着笑起来。
“郭静站在红绿灯下!”云潇然没头没尾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没有什么理由的脑子蹦出来这么一句话,来自一本他很喜欢的书,说自一个他很喜欢的作家。
楚奕晨答不上来。楚神对任何领域都有所涉猎,但是这么突兀的一句让他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此间的少年》,江南。”
秦依川扶着门框在云潇然背后大口喘气。
“对了喔!哇秦依川你可以哦!”云潇然很开心地回头,看到一只上气不接下气的虎子。“话说你不是找谢莹晓道歉去了吗?怎么样?”
“那你看!本少爷出马,怎么会有问题?能有什么问题?”秦依川一脸臭屁样哼哼道,“哎呀不就是一时没管住嘴刺痛了青春期小女孩那颗柔软的心嘛~”
楚奕晨歪着头感受着秦依川身后渗透进来的温暖的下午阳光,“你这么说自己,听起来你像是一枚淫贼……”
“我靠……”秦依川诧异了,“楚神这是你的台词吗你不会拿错剧本了吧?你这么彬彬有礼有素质有学识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有温度的话来?”
云潇然幸灾乐祸哈哈大笑:“不用听起来像淫贼!他可不就是个贼嘛!偷心贼!”
秦依川眉头挑起,一脸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