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紧，”柏清玄摆摆手，“你去便是了，本官不过说个幌子骗他来而已。”
“是，奴才遵命。”
宫人一路询问巡防将士，终于在猎场东边的山林里寻到蓝昊天。
“蓝副统领，”他躬身一揖，“柏大人有话命奴才带给您，大人说今日收获不多，心情烦闷，想邀您前往山中溪流边闲话一番。”
蓝昊天骑在马上，借着火把俯身看他，见他一身内侍的窄袖圆领长袍，似是少帝近身宫人，冷静答了句：“行，本帅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吧，就说本帅即刻就到。”
目送宫人离去，蓝昊天忍不住按紧刀柄。
“这小子搞什么名堂呢？打不到猎物拿我撒气？”
刚这么想，复又心底一悸。
“不对！柏子玦怎会如此任性？一定有事发生！”
随即，冲四周士兵叮咛一声，调转马头回了营地。
“柏子玦！”
大帐门帘赫然掀开，蓝昊天满头大汗冲进来。
“你……怎么回事呢？”
他停在龙榻前，扫了眼锦被里的人，见他并无异样，心中不禁疑惑万分。
“坐，”柏清玄抬手，“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龙榻前没有凳子，蓝昊天干脆俯身跪下，“到底发生何事了？”
“我让伏纪忠带少帝去了溪流边，”柏清玄掀起被角，探出一只修长的手，朝他勾了勾指节。“再靠近些，隔墙有耳。”
蓝昊天心中一紧，忙贴近他唇边，迎面拂来一片热气：“有人混入了禁军，我们得想办法揪出他们才行。”
蓝昊天侧眸，对上他深沉的视线。
“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行动，”柏清玄低声说道，“这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子玦，你居然拿少帝……”蓝昊天忍不住后背发凉，他这是要用少帝作饵，将蠢蠢欲动的刺客一网打尽。
“嘘——”柏清玄拿指腹抵住他唇瓣，“你先扶我起来，我们追上去看看。”
蓝昊天余光扫了眼一旁宫人，“不要紧么？”
柏清玄掀开被子，温声喊道：“本官已无大碍，想出去走走。若陛下待会儿夜猎回来，烦请各位公公通报一声。”
“是，奴才遵命。”
宫人们没有怀疑他的话，柏清玄假装虚弱，被蓝昊天扶着起身。
二人看了眼从暗处飞来的傀虫，蓝昊天立时抽出腰刀，手起刀落斩杀了它。
“这是最后的机会，”柏清玄凝视化作黑烟的傀虫，沉声道：“这次一定要把水溟萤送进死牢。”
夜色静谧，林中薄雾缭绕。
少帝拽着伏纪忠往溪边迈进，盯了半晌也没寻见五彩麋鹿所在。
“伏卿，”少帝皱着眉头，“你说这山里真有如此神物么？”
伏纪忠当然不知晓，“末将以为，柏大人总不会骗陛下的。兴许这畜生不好找，找到了也不好下手吧！”
帮柏清玄圆谎，竭尽全力保护少帝，是柏清玄交给他的任务。
“看，那边有动静！”
忽有士兵喊了一声。
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莹莹水光间，赫然跳出一只雪白麋鹿。
“就是它了！”少帝惊呼，拉着伏纪忠道：“伏统领，快打下它来！”
伏纪忠赶紧举弓，刚要上弦，倏尔注意到四周涌来的杀气。
“陛下，快俯身！”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从林中飞来一阵箭雨。
伏纪忠抱着少帝滚进草丛，不少士兵身上中箭，队伍瞬间乱作一团。
“什么人？胆敢刺杀当今天子！”
林中静得诡异，少帝瑟瑟发抖，抬眸低声问了句：“伏卿，这……这到底……”
“陛下安心，”伏纪忠按下他的脑袋，“末将会不顾一切护陛下周全，还请陛下委屈片刻。”
少帝吓得六神无主，只得乖乖顺从他的意思，垂下脑袋。
杀手躲在林中密叶间，见月光下那人并非柏清玄，顿生退却之意。
“头儿，怎么办？柏清玄没在呢！”
一名杀手问道。
头领“啧”了一声，骂道：“他娘的，敢耍我们！快撤！”
枝叶间传来一阵窸窣，伏纪忠眼瞧着他们要撤退，忙大喝一声：“抓刺客！别让他们逃了！”
士兵们纷纷拔刀，慌忙跳进林子去追。
恰巧柏清玄和蓝昊天迎面撞来，这群杀手被前后夹击，没了退路。
“速速束手就擒，可饶你们不死！”
柏清玄抵开剑柄，寒芒滑出剑鞘几分。
“头儿！”
杀手面面相觑，为首那人破罐子破摔，高喊一声：“给我上！”
瞬间，幽黑的林子里刀光剑影，数百人扭打成一团。
柏清玄和蓝昊天竭力出招应对，伏纪忠护着少帝，隔着一箭之地观望，心内焦急万分。
“陛下，请准许末将过去帮忙。”
他明知不能丢下少帝一人，但还是忍不住冒死求谏。
少帝脸色惨白，衣袖被羽箭划破，露出一道殷红的血痕。
“伏卿，朕、朕会死吗？”
他声音发颤，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
伏纪忠垂首，沉声回答：“末将会命手下将士保护陛下，还请陛下放心。”
“那、那你去吧，”少帝断断续续说道，“一定要护好柏卿。”
“末将领命，谢陛下！”
话音未落，伏纪忠便已闪身没入纷杂人影里。
双方缠斗正酣，忽闻丛林深处传来一道清脆利落的响指声。
“啪——”
蓝昊天记得这声音，蓦然回首望去，只见稀薄雾气里，隐隐走出一排人影。
“是那群怪物！”
他失声惊呼。
柏清玄立时意识到危险，将锐利的目光投向来人。
“云、书、羽？”
他定定望着那人，分明还是那张脸，可眸底的却泛着猩红的光。
“云兄？怎么会？”
蓝昊天使劲眨了眨眼，确认那人是云书羽无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狂澜。
那人忽然抬手，一把扯下面上的假皮，露出一张千疮百孔的丑脸。
“蓝昊天，这才是真正的云书羽，你做何感想？”
声音嘶哑犹如破音的竹萧，往日的伪装彻底崩塌成泥。
“你、你不是失忆了？你怎会变成这样？”
蓝昊天语无伦次，有太多问题堵在心里，根本不知从何问起。
云书羽哂笑一声，一旁灵人兵压低了身子，举起短刀欲做扑刺。
“我确实失忆了，”他扯动残破的嘴皮，冷声答道：“我忘记了与你之间的情谊，只记得汐羽死时那张破碎的脸。”
“汐羽、她死了？”蓝昊天如遭雷劈，他早就知道的，这些时日以来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死了，脑袋裂成两半死了。”
云书羽的声音淬着冰，面上那副表情像是地狱归来的恶魔。
他嘴角在笑，眸底却在哭，各种复杂的表情在他脸皮上堆叠混杂，仿佛下一息整张脸就要裂开。
“取你狗命之前，我只想问你一句，”他用那道瘆人的目光逼来，犹如一柄利剑洞穿蓝昊天心口，“你为何没有死？”
话问得没头没尾，蓝昊天浑身发僵，脑中瞬时响起无数道回音。
“为什么我没死？”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为什么大家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
脑中炸裂，手上软了劲，柳叶刀“哐”一声坠落在地。
“为什么？”他呢喃一句，双手抱起头嚎叫道：“我、我也不知道！别问为什么！别问我！”
柏清玄见他神情恍惚，忙要靠近，却被飞来的短刀劈头一斩。
短暂停歇的战斗恢复原状，林子里再次响起杂乱的刀剑声。
五十余个灵人兵加入杀手阵营，原本判若云泥的战况立时变得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