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吃饭时间,老太太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家。
一路上跟范春梅,婆媳俩你侬我侬的,亲生母女俩也没这么亲近。
回到家看到老实巴交的二儿媳妇在厨房做饭,老太太有些心虚,她刚才竟然觉得老四媳妇才是最孝顺的媳妇。
她拉开范春梅挽着她胳膊的手,“你也去厨房帮忙,天天在家啥事也不干。”
范春梅已经习惯了老太太的翻脸不认人,乐呵呵的笑道:“娘,我这就去。”
进厨房没几分钟,林桂枝就已经把饭菜全部端到主桌了,她也就帮忙盛了几碗饭,给了林桂枝几句好话而已。
吃饭时家里从来没人说话,房间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今天也不例例外。
吃完饭后,老太太的理智渐渐回笼,开始算账。
“老四,你跟我说说那书包是咋回事。”
书包已经被安景之放到房间,当然没少得了被家里的几个孩子羡慕,安景之还大方的让他们背了一会儿。
安国荣把嘴一抹,理直气壮道:“娘,您就说景之有没有给咱们安家长脸。”
老太太眼皮耷拉着,看着十分凶,听了这话嘴一抿,点头。
安国荣继续道:“这钱是不是您给我,让我花在景之身上的?”
老太太依旧点头,老四拿钱去给景之报名买书本,买文具,确实是花在孙子身上。
安国昌已经从楚永萍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听了他四哥这不要脸的话,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他四哥又要开始忽悠人了。
他娘每次都被四哥忽悠,一次两次就算了,难道次次都不会警觉吗?
家里人都说他娘最疼的是他,最看重的是三哥,但他看来,他娘最疼最疼的应该还是四哥一家。
就连他自己都比较向着四哥一家。
四哥一家每天那么偷懒耍奸,也不知道为啥,他就是讨厌不起来,有啥事儿拿不准,他还会倾向于找四哥商量,实在没办法也会去找大姐,而不是找沉稳的二哥。
“娘,你看你也说这钱是让我花在景之身上,我一没拿去买吃的,二没拿去买穿的,只是买了个书包给他装那些学校发的文具和书本,你说我哪有问题?”着重突出学校发的文具和书本。
“咱家景之给咱们家安家挣了这么大的面子,咱也不能让他背着破破烂烂的书包去让同学嘲笑吧?”
“咱家的书包咋就破烂了?哪家娃读书不是用家里旧布缝书包的?那有些孩子连书包都没有。”老太太语气已经放软。
“景之才十岁,读五年级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原本他就小,容易被欺负,要是再背个破烂书包去,还怎么专心读书?”
“其他孩子能一样吗?”他一脸歉意的对二哥一家说道:“二哥,我不是说咱家孩子不好,但他们都是按部就班的读书,同学都是同龄人,几个兄弟一起,谁能欺负谁?”
“景之不一样,他年纪太小了,家里孩子又都在初中读书。”
安国胜点头表示赞同,林桂枝沉默着没说话。
反正这钱是拿去读书的,是交学费还是买书包,用的也都只是那点钱。
老太太看了一圈全家人的神色,二儿媳妇儿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反对的样子。
老五媳妇还在跟老四媳妇咬耳朵,两人嘻嘻哈哈,看着也不像放在心上的样子。
太太当初还担心老五媳妇嫁进来会不习惯他们家的生活。
虽然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但媳妇儿娘家强势,她这个当婆婆的就弱势。
没想到这媳妇比想象的还要好相处,平时在公社上班,要是有时间回家也会帮忙搭把手做家里的家务,比老四媳妇都要勤快。
对她这个做婆婆的也给足了尊敬,经常会从公社里面捎带东西回来给她。
就是没什么脑子,想到这里,她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看还在窃窃私语的两人。
老四媳妇儿也太会灌迷魂汤了,灌的这老五媳妇什么都愿意跟她说,还愿意帮她干家务活。
估计老五媳妇儿的家底都被老四媳妇打听清楚了。
老五发现后不好管嫂子,老四又不管事,老五就只能说到她面前,她也懒得管这两妯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才懒得插手。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林桂枝的几个还在上学的儿女也都得到了新书包。
这新书包是家里的旧布重新做出来的,也有补丁,但比之前全是布丁的书包还是要新一些,也算是新书包。
几个已经读初中的孩子乐得牙都露了出来。
…………………………………………
安景之开始了小学生涯。
每天早上跟着几个表哥表姐去公社读书,他们把他送到小学后才转头去初中。
每天他都要走两个小时的路,如果运气好,放学的时候遇到驴车或者牛车才能搭一脚。
他一到学校就受到老师的隆重对待,开学时老师还特意让他站到讲台上自我介绍 ,然后对他好一阵夸奖。
没过多久,整个公社小学都知道来了一个天才,自学了几个月就能读五年级,数学还能考满分。
经常有人隔着窗户去看他,安景之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动物园的猴一样。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大家都习惯了之后就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了。
上数学课的时候他看老师给他的课外书,只有上语文课的时候才会听听。
数学满分天才,当然不用听五年级的数学课,他的作文课故意没及格,所以语文课还得做做样子。
老师们都知道他的情况,每个任课老师都会特意把他点上去做题,然后好一番夸奖。
发现他在自己的课堂上不听课,老师们也从来没去管。
天才的学习方法肯定跟普通孩子不一样,人家能用几个月就学完五年级的课程,哪里适应得了这么缓慢的教学。
校长对安景之的情况非常关注,三天两头就把文老师叫来询问安景之的学习情况。
还把自己的书都借给了安景之阅读,安景之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基本上三五天就能看完一本。
作文方面也有了“进步”。
…………
安国荣借着接安景之放学的借口来到了公社小学。
从楚永萍那里得来了关于郝玉娇的情况,他没忘这女人瞧不起人的模样。
安国荣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他是彻彻底底有仇必报的小人。
不就是有个革委会的亲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趁着时间还早,他在学校的门口跟门卫大爷又打听了一些情况。
他顺着打听来的地址,找到了郝玉娇家的附近。
路过一个巷子时发现里面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他躲在墙角旁边偷看,两人一人给钱,一人给了一块肉。
原来是做买卖,他还以为是什么呢。
脑子一转,有了主意,他露出一副匆忙的神色,快步走进巷子,那俩人被他惊动,他小声急促说:“大娘快走,我看到小红兵往这边过来了!”
那两人心中一惊,快速的从巷子另一头跑掉。
安国荣紧紧的跟着其中一个买到肉的大娘。
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后,那大娘感激道:“这位同志,刚才多谢你了。”眼神带着一丝警惕。
大娘心中纳闷,这红小兵又开始出来抓人了?不是都很久没管过了吗?
她心中还是有些后怕,刚才要是真被抓住了可不得了。
“大娘,看您这说的,就一句话的事,我是看您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不忍心你被祸害。”
这大娘是个三角眼,嘴巴向下耷拉,实在看不出慈眉善目,安国荣纯粹是胡扯。
“那些红小兵可不讲理,不管你年纪大不大,要被他们盯上,少不得被一番折腾。”
他站在对方的视角,埋怨道:“都说城里人有票有钱生活好,谁能知道你们的难处?那票的定量一家人根本就不够用,家里要是有孩子,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得嗷嗷叫吗?”
“这也是没办法才跟别人做买卖,都是为了家人啊。”
他皮相好,说话绘声绘色。
这大娘感动得一塌糊涂,越看对方越顺眼,心里的警惕烟消云散。
“是呀!同志,你说的太对了!要不是家里半个月没见荤腥的,我也犯不着冒着危险买东西啊!”
“我一把年纪了,吃好吃差都一样,但孩子还要长身体大人又要上班,熬不住啊。”她说话时尽量露出和蔼的笑容,让自己显得慈眉善目。
“我听你刚才说的话,你家是乡下的?”
要是平常碰到乡下来的,这大娘可不会这么好的脸色。
安国荣一拍脑门,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
“瞧我,差点把正事忘了,大娘,我确实是乡下的,是来找亲戚的,我又人生地不熟,到处转悠,这才看到你们。”
“找人呀?”大娘热情道:“你大娘我在这住了二十几年了,没有不认识的,你要找谁你跟我说,我带你去。”
安国荣欣喜道:“那太感谢大娘了,我有一个亲戚,原来是住在湖口街一百一十八号的,我今天上门去找,发现人不一样了,你知道他们搬哪去了吗?”
他有些委屈道:“那家人实在太凶了,我就是上门问几句话,他们还以为我要讹人,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如果不是他长上白净,也没有胡须,这副委屈的表情让人看着还真会觉得有些恶心。
大娘才刚刚放出豪言壮语,不想丢了面子,道:
“你说的那家,应该是搬走了,我过段时间帮你去街道问问,但是那家人十几年前就搬走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不过你放心,大娘肯定帮你问清楚。”
“现在的那家,”大娘眼角耷拉,嫌弃道:“不是啥好东西,整天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看不上,一窝子烂货。”
大娘知道自己虽然待人也不怎么样,但她觉得自己比杨家好多了!
安国荣有些奇怪,郝玉娇不是姓郝吗?怎么大娘说这是杨家?
两人犹如忘年交一见如故,安国荣还被大娘请到家里喝了一一个小时的茶水,才终于把事情搞清。
原来郝玉娇跟杨家的儿子订婚后,郝玉娇基本上就住在郝家了。
这要是放在其他家,这种情况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婆婆都不会待见。
但谁让郝玉娇有一门好亲戚,即使心里再贬低,再看不起,嘴上还是得说好话。
至于郝玉娇为什么不住自己家,安国荣也问了。
郝玉娇虽然有一门革委会的亲戚,但她本身只是一个小学的老师,分给她的宿舍是筒子楼,非常狭小,还靠近厕所,比不上杨家带院子的平房宽敞。
“这女人不要脸皮,还是老师呢,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跟杨家倒是挺搭。”大娘道。
“咱们这一块的,就没有不知道他们家情况的。”
其实聊天过半的时候大娘就发现对面这人可能根本不是来打探什么亲戚。
单纯就是来打探杨家情况的,她跟杨家一向不对付,当然不在意多说几句对方的坏话。
炫耀完自己的见多识广,大娘笑道:“安兄弟,你们乡下是不是有多余的鸡蛋呀?听说还能去河边捞鱼呢。”
安国荣一下就明白对方的想法,要是让他去黑市,他肯定不愿意,得起早贪黑,提心吊胆,他不愿意赚这钱。
但如果有固定的买家……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家不会珍惜安国荣道:
“大娘,今天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咱俩也算是认识了,你还答应要帮我的忙,我本来是不应该拒绝你的,但是。”
大娘有些着急,“有什么问题安兄弟,你尽管说,你放心,大娘绝对不占你便宜,黑市上什么价大娘就给你什么价。”
她假装抹了抹眼角,“你也知道大娘家的情况,孙子那么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个个都在长身体的年纪,不吃不行,可是黑市找人买也不安全,今天你也看到了。”
安国荣一副被她架在那里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才松口。
“行吧,这样吧,大娘,但我只能十天半个月给你送一回,具体是多久一回得回去看一看。”
“我只能给你这个数。”安国荣举起了一只手。
大娘惊喜,“五百个鸡蛋?”
安国荣嘴角抽搐,这大娘可真敢想,“五十个。”
“五十个呀,有点少。”大娘失望。
“以后说不准还有多,暂时只能答应你五十个,如果有鱼的话,我会一起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