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新县人的足迹,遍布全国的各个角落,甚至海外。近年来,有多少新县人“闯关东”,去东北?这已无从统计,总之不在少数。
本文作者去东北打工,做羽绒服,很辛苦,天天熬夜到午夜1点钟。最冷时零下38度。这对于一直生活在老家小江南一般新县老家的人来说,的确是严峻的考验。一路上,他在乌兰浩特呆了一个星期,后来又去了哈尔滨和佳木斯,跟着朋友办事又去了东北几个地方。这些浮光掠影的印象,却是作者宝贵的精神财富。
感谢生活,感谢大自然,用它的美慰藉了游子的心灵!”
——汤传稷
记的第二年寒露前后,也到了中秋时令。过了山海关,就进入了东北之地。过了沈阳,天变得格外蔚蓝,排成排的归雁盘旋着南归,凉飒飒的风透着夕阳迎面扑来,夹着黑土的粉尘携着的清香,在铁道两侧,如火的红叶伴着天空旋转,数不尽的农机在广袤的平原上爬行。天凉好个秋啊!
白城到了之后,第二天清晨,又是一个爽朗的晴天,朋友驱车带我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山脚,让我吃惊的是,站在山下,山顶便是蓝天,感觉如果爬上山顶,用手可以抱着那朵从山顶飘过的白云,让人觉得天空是离地面那么低。
然而我努力地爬上山顶,那朵云离我还是那么远。只看见,一望无际的枯草,那么蓝那么遥不可及的天空,还有那么一种感觉有点苍冷的北风。
从通辽至兴安盟的列车上,我首次目睹了科尔沁大草原,真可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玉米地里黑色的土壤,让我觉的是那样的新奇,那样的亢奋。鹰在低沉的蓝天下盘旋,起伏的丘陵式草原已是遍地枯黄。我闭上眼幻想着那初夏时无际碧绿时的壮阔和清新。
那虽是很遥远的尘封记忆,但昨日从梦中复现,我拿着马鞭驱赶着羊群。醒来时,我的思念又回到了归流河畔,还有乌兰浩特市都林街上,街道的邮局大楼是我打长途电话报平安,也是我用信纸对江南的寄思。
那一年,我28岁,孩子差不多5岁了……
乌兰浩特的夜幕来得有点快,五点钟天就暗下来了。在铁西找了家宾馆住下后,老板介绍说不去罕山玩玩就枉来乌兰浩特了。
次日,归流河已经结冰了!当我踏入罕山时,就看见了那尊跃马扬刀的可汗铜像,就免不了合张影。然后又跑到八骏那边转转,带着仰慕的心情参观完成吉思汗陵园,又去了有着浓厚蒙古特色的清真寺。
转瞬到了午后,竟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而天空依旧低沉的蓝,从当地的人得知,这是乌兰浩特今冬第一次下雪,仅仅只飘舞了一分半钟。如同江南夏日的阵雨,边下雨边沐浴着阳光。
第三日,我又准备向阿尔山进发,而宾馆老板告诉我,如果你还有三天的假期,就去海拉尔到漠河去玩玩吧,而当准备出发时,我接到了老板让我去佳木斯上班的通知,二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去过滑雪胜地的阿尔山市,更也没机会去过漠河,只有幸绕过大草原。
到了佳木斯之后,第一次面对面地看到了蓝眼睛,白皮肤,有着金黄色微有点卷头发风情万种的俄罗斯姑娘……
在大兴安岭,漫步在自然生长的雪松林中,那铮铮傲气屹立于蔚蓝与金黄之间的参天大树,那种鲜怡,那种超脱灵魂的山水画卷,一直深埋我心,如果今生还有机会,我一定去那林间漫步……
记得那时每天早上七点钟起床,晚上至午夜过后一点钟睡觉,一日三餐与上厕所的时间除外,便是工作时间。从中秋节前到春节前,连续工作了四个半月。
那时正年青,精力旺盛,吃饭管吃饱,讲究质量谈不上,咸菜萝卜当家,三天才见到一餐有肉味的菜,睡觉有暖气,也冻不着。吃点苦也没什么,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为了生活与利益报酬,每月拿一千二百元工资,比平常务工一个月拿五百元高多了,也将就着了。
可是回来时,讲好坐火车的,老板为了省钱,骗我们说没提前准备,急时买不到票,为了年关提前回家,就哄着我们,提前三天才开始“商议”,一同坐在货车封闭的车厢里。
那时私人订做羽绒服生意好,冬忙时一天订差不多五十件至一百件,每件收五十元至一百元订金,顾客为了早些取衣服,大部分都是一百元一件,连续五天的单子没做出来,一共是四百件衣服,总计预收资金是三万元,完全够支付我们六个人的工资。
老板跑路行动很秘密的,这个东北内蒙城市一共三家服装店,老板都是商议一起合伙装车逃遁。我们工人正干活至午夜,加长十二米的大货车开到门口,吩咐我们把所有剩下的服装辅料、布匹、行李等快速收拾装车,也休管剩下的一片狼迹,连夜携款逃之夭夭。
服装店老板是经过熟人,七转八折地介绍,才给了地址,在郑州相聚一起上了火车,出去经营的,也不识他是何许人,到最后不知不觉之中,成了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虬。想到当年无知之中,落入了欺骗坑人的圈套,实在很是汗颜,总有一种“无颜见江东″的愧疚。
持续的工作与装车,我们更累了,躺在货车预留的车厢空间,把平时睡的被子铺垫与盖在身上,一伙人男男女女二十余人挤在一起(大部分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女缝纫工),当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点钟了,货车已快驶出吉林省界。老板找了间饭店停车洗漱填肚子。
那时基本上都使用现钞,银行卡转账也只是刚刚建立基础的金融设施,当年也是不完善的金融清算系统。如果是现在微信与支付宝等金融支付体系,这种欺诈跑路行为,就算你到了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抓出来。
车行驶到山海关附近时,夜里十二点时,因路面有积雪,车滑到路边,通知我们下车时,离山边的陡崖只离三十公分,大家都惊出一身冷汗。十分钟后,司机协议两辆过路的车才把车拖行到正路上来。这期间据坐在车前的老板娘说,是由于道路会车时,对面的车灯太亮看不见路,又急时刹不住车造成的,我们都唏嘘了一阵。
车开到徐州市境地时,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了,吃过饭接着南下,有一个老板耐不住寂寞,在车内抽烟,当阻止他时还厉声训斥我,一会儿他得意中不知在考虑什么事,燃烧的烟不知中碰在化学品纤维的羽绒服上,竟烧着了,一下子他惊呼起来,沉着冷静的我把身边买的大瓶饮用水迅速拧开盖,准确地扑灭了刚窜起来的火苗。
事后他愧疚的千恩万谢,车上所有的人都指责其一个人。如果火顺势燃起来,车前司机又不知情,一行几十人都将葬身火海。我又算捡回了一条命吧。直到第二年,才听说交通新规严禁人货不能同车混装。
直到第四天车行到潢川时,在吃过早饭后,老板才清算了我的工资。并多给了五百元,也算是对我的“奖励”吧。并把我送上了潢川至沙窝的班车。
这个老板是何许人?我都不知底细,也不知真实姓名,当时只称呼其为“黄老板”。糊糊涂涂帮他经营了一个冬天。
那一年腊月,我从死神的手中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幸运地活到了现在。但那一段难以忘记的往事,却时刻不经意间,在镌刻脑海里的思绪中窜起……
84
那一年冬天,从东北回来,家里便多了位女娃儿。
父母帮着领养有三个多月了,我回来时刚满百天。
父亲说见女娃儿可爱,便抱回来了。是邻村一对夫妇生的第三个女儿,当时计划生育政策甚严,为了传递“烟火”,夜里寻了我家,便把孩子“送”了。
山区的邻村路隔五里地,知根知底,赶集趟街,都是熟人。我那时是个小栽缝,仅生了现在的儿子,在附近也小有名气,打探到我膝下无女,孩子出生不到一天,便夜里抱送至村后的公路旁,父亲再把孩子接到了我家。
这件事父亲打电话告知了我,当时便很乐意,多了女儿,又不用妻子十月怀胎,美着呢!如同天上掉了馅饼。再说当地农村的习俗,女儿终要嫁出去的,谁生的并不重要,谁养大的最‘重要。
那时妻在浙江务工,春节回来时,看着白里透红淘气的小家伙,说不出的高兴,还办了一桌饭,请了自家大吃大喝一番,兴奋劲就别提了。
那年儿子满了四岁,家里来了客人,午饭时给客人们每人都分发了饮料。自己的儿子帮妹妹晃摇篮而后入座位,忘记了他的那一份,小家伙便叫嚷着他的母亲,指着自己的肚子说疼,妻以为儿子吃东西惹的,赶忙帮其揉一揉。而小家伙指着饮料说,喝了这个就不疼了。刹时惹的众人都笑了,原来儿子还学会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妹妹睡醒了,儿子还跑过来叫我去换小家伙的尿布。睡在摇篮里,见我来了,像知道是拾来似的,也不哭闹,只笑,挺粘人的,很是招人喜欢。肚子饿了或渴了,便“??、啊、哝、??”地哼几声,就知道要用奶瓶喂她奶粉与水吃了。
春节过后拜年时,亲戚知道后,也送些礼物与红包,表示恭贺。
那时计划生育虽严,农村里乡邻知道后都心照不宣,检查来了便说是远嫁姐姐家的。再说抱养女儿这样的事都习以为常,也不会感到大惊小怪。在计生国策之下,也是乡村“黑户口”的一种特殊时代。
过了春节,与妻又同去了海宁。
那一年的春天,悄悄地离去,在洛塘河岸边的老街旁,桃花铺满了石板路,在回首一颦间,一半似失落,一半似离殇。白色的石灰墙,青黛色的天空下,青黛色的雨檐,半含春愁半含雨。老街的尽头,便是伊桥,桥头的玉兰花儿簌簌地飘落着,桥边码头的吊车隐在落花里……
哦,江南的雨,稀疏疏地砸落着!
从伊桥过,东风推送着河浪层层叠叠,稀疏地雨滴敲击着脸宠,背着空空的行囊,在暮春到来之时,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回乡的大巴车……
正如当年悄悄地离去,现在又悄悄地来。
轻踏过伊桥,早已事过境迁,十五年回眸,桥已不是那年的桥,房也不是那年的房,到处是高楼耸立,当年远近闻名的水产村也是影踪全无。
河仍是洛塘河,白玉兰树仍在,花儿开得正艳,桃林也依在,我又一次漫步于洛塘河堤……
起源于婺源的钱塘江,我又来了!
潮涌尖山,多少次铁马金戈入梦中。晨霞跨海如一道秀美壮丽的虹,隐现于天际之间。多少次丁桥江岸夜行,听那潮拍石堤岸,江波轻吻霓虹闪,占鳌塔下听涛声,古寺钟声携相伴,杨柳岸晓风残月西斜去,曾几何时梦里依依,那烟雨江南……
正如轻轻的去,又如轻轻地来……
前几日去见了程华、吴友奎夫妻俩,两年未曾谋面与联系,容颜未变仍是旧时音,情犹在,景虽变,缘仍存。虽时不免犹叹世间沧桑,却也并非惜叹世态炎凉。作为一名务工者,闲叙中,仍持有那份熟悉的心境,感觉超好。
早晨路边民居旁,油菜花开得正盛,粉红的桃花也开得正艳,跑步在河道的堤坝上,一群白鹭飞过头顶。这个清晨,在上班的路上,有白鹭与春花相伴,真好!
一个人,漫步在洛塘河渡口,春雨稀疏地敲打着江南的雨檐。东风吹起,河堤岸白玉兰飘了满地,春柳扭转纤弱的腰枝荡着秋千。
一个人,流浪在异乡的老街上,乌蓬船在轻漾,桃花在怒吐芬芳,而我呢?却茫然游荡于这如诗如画的水乡,不忍离去……
欸乃的橹声,伴着青砖黛瓦的老房子,倒映在水中,晃悠着体验千百年来斑驳的记忆,还有来自历史那血雨腥风的沧桑……
为了生活,四处流浪漂泊。为了生计,风餐露宿街头。曾几何时,范仲俺的故乡青州月相伴入眠;曾几何时,东江畔的榕树下相伴小憩;曾几何时,黄州岸渡船鸣笛赞夕阳;曾几何时,归流河畔罕山上,看那一代天骄跃马扬刀立陵前……
“年深外境犹吾境,身在他乡既故乡”! 游子,深知故乡土地的芬香,也深知父母牵念的心肠。多少次无论何地叩问,为何要流浪他乡?多少年无论如何地追寻,为何要流浪他乡?
遥视着奔啸的钱塘江潮,那一缕离别的思绪,回到了家乡潺汨的小河、还有那无数处沟壑涧溪、还有那巍巍连绵的群山、漫山遍野的春芳争艳、还有那红彤彤娇艳的杜鹃……
身在异乡,屹立于钱塘江畔, 带着满身的疲惫,带着满胸的惆怅,更带着生活的归寄,面向钱塘行。
又来了海宁,雨淅沥沥地连续下了好几天。
春天又悄悄地来了,而我,又一次背上空荡荡的行囊悄悄地来到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盐官镇——
镇海楼西的北面,是三国时期一代名帅陆逊的点将台,虽千余年过去了,遥想当年,关云长败走麦城失荆州,火烧七十二座连营败刘备,我也是莫名地敬仰这位书生将帅。每次从宣德门而过,却留不下一粒尘埃。
随东风而潜入夜,随春雨而润于古城,暮色很快笼罩了盐官。而两旁的广玉兰树,被细雨浇滋出粉白的新冠梢,远远望去,如栖落着一群数不清的海鸥。海神庙旁的两处旗杆静静地矗立着,在霓虹光的辉映下,大门前的石狮昂首而立。而此刻,安国寺的大佛是否在沉吟,那一份忘我的禅心,在钱塘江鱼鳞海塘的岸边普济寺中,传来了沉闷的钟声,在这个春雨来临的夜晚,敲断了我苦难历程中的遐想……
说是繁花似锦,却也是凄风冷雨。六点钟下班,雨一直没停,出了工厂的大门,在雨滴的催促下,迈起了双脚往出租屋跑行着。
十公里的路程,分不清是雨滴,还是汗水,用了三十分钟跑完了这段距离。沿途的水泥路上,只有车在驰骋,而我却未遇一位行人。
是不是社会的遗弃者?一路跑行着反复地思量,是惆怅、还是感伤?实在是有些太尴尬的九曲回肠。
枇杷树已经在探着柔芽,毛茸茸的似毫笔一样蘸着饱满的墨汁,在雨朦朦的天空里报春。洁白的李花很是妖艳,如舞女在道旁跳起了芭蕾。桃花却害臊,静立在一处民居的后院,任春雨滋润芳菲,随风轻拂而过,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雨中的黄昏是这般醉人,托着十个小时体力劳动疲惫的身躯,竟然遐思万千。几分沉醉,几分寒碜的悲凉,更多的还是几分善感的彷徨。 这是春愁、还是情殇?
正如那悄悄地来,也如这静悄悄地去……
85
那一年,在海宁度过了一个焦虑的春天。由于没寻到合适的工作,便又回到了家乡。
远去了青葱岁月,暗淡了梦的翅膀,冷漠了务工的征途,让一颗落寥的心,安放在乡间的小路。
这期间除了在家陪伴孩子,只要有闲暇时间,便游曳在乡间的古道上,朝看水东流,暮叹夕霞去。时常午夜静坐房檐下,不管露深蝉噪,还是繁星满天,一杯茶,一盒烟,静待天明……
一个夏天,就这样又过去了。
不管人生面临如何的无可奈何,生活仍需继续,柴米油盐酱醋茶仍需买回家,女儿还需吃奶粉,儿子秋季报学前班大班。在裁剪师傅朋友的介绍下,又去帮光山县槐店乡的一位个体户裁衣服。
我得到地址后,没有选择人货混装的货车一起上路,独自坐上了去哈尔滨市的火车,目的地是在绥化县的一条街道。
谈的工资虽不高,每个月1500元。但老板很苛刻,伙食很差,土豆咸菜轮番登场。谈好早上8点至夜11点半下班,时间也有所延长。干了半个月,老板更是变本加厉,延长至午夜过凌晨1点才下班。虽说做服装这行业的利润是用时间堆砌起来的,但与谈的条件不符,与这名个体户老板交涉两次未果后,我乘车选择去了北京。
北京房山区,小二与结婚两年的妻子彭小娟,在南郊承包了几亩地种菜。
彭小娟,一米六的个子,修着男仔头,黑里透红的皮肤,再见时没了结婚时的腼腆清秀,现在变成了一位地道的农村妇女。撸起半肘袖,蹬着三轮跑得飞快,在深秋的菜地路上能掀起一阵风,卷起一路尘土。
小二夫妻很辛苦,白天上午在地里干活,下午到天黑前还要把出售的菜收割好,清洗干净后简单包装,至次日凌晨三点半起来,把准备好的菜,用三轮车送到批发市场出售。
小二的收入也很可观,秋季开始到次年春天,种植反季节蔬菜,那时每年可以净挣4万余元。
帮忙干了半天,很不适应种菜的节奏,次日便去了房山街上,寻了一处羽绒服定制店做缝纫,工资是计件。
那个冬季三个月我净挣了5千元,老板姓伍,也是光山人,人比较亲和,称其老伍。
认识老伍,在几年后我创立缝纫店时,也打下了很不错的人脉基础。
那是公元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