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璃挥出刀意时看起来十分轻松，但是没人知道她在那短暂的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
她看似还在擂台上，实则神魂已然置身于另一片苍茫的天地中。
脑中浮现出无相在漫天大雪中挥出刀意的画面。
这是接受传承时，樊璃所见的无相的记忆。
那种感觉就像是无相站在一旁，亲自教导她。
可不论她怎么努力，哪怕动作跟无相完美重合，也无法挥出刀意。
九九八十一刀，樊璃都失败了。
樊璃不甘心。
她不肯放弃这次宝贵的机会。
便是在那时，无相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他问道：
“樊璃，你认为自己有天赋么？”
樊璃握紧刀柄，从容自信地开口道：“当然。”
她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从筑基到结丹，试问天下还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么？
无相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下来：“那你为何领悟不了刀意？”
樊璃道：“也许，是我的悟性还不够。”
无相：“你在怀疑自己。”
樊璃不想承认，可是多次的失败，的确让她产生了怀疑。
樊璃厚颜无耻道：“请你帮我。”
无相笑了笑：“本座可帮不了你。”
樊璃抿了抿唇：“我知道。我还是不如你。”
“哎，刚才的狂妄劲去哪了？”无相的声音近了些，玩味道。
樊璃不理他，继续挥刀。
她觉得就差一点了。
无相打了个哈欠，悠悠道：“你再挥刀一万次，都不可能领悟刀意。”
樊璃停了下来，喘了口气，语气有些不客气了：“你是专程出来打击我的么？”
无相道：“你的心性若是如此脆弱，本座才不管你死活。”
樊璃站得笔直，眸光澄澈而雪亮：“别玩了，我知道你是来帮我的。”
无相又低笑一声，这才不紧不慢道：“不知你可否记得，本座曾说，是无情道选择了你。”
樊璃：“自然记得。”
“那么，本座问你，你选择了无情道么？”
樊璃柳眉微蹙，“我已经修炼了无情道，这还不算么？”
“非也。”仿佛能看到无相在摇头。
这时，樊璃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你修炼无情道，是因为无情道选择了你，但你的心，还没有完全接纳它。”
樊璃似懂非懂。
无相并没有继续解释。
忽然，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出现。
樊璃神色微变，手指攥了起来。
她的眼前出现了苏木卿、顾星源、沈容......曾经朝夕相处的六个师兄呈包围之势，将她围困其中。
苏木卿拧眉，厌恶地看着她，斥责道：“阿璃，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小师妹身体不好，你跟她计较什么？”
顾星源朝她伸出手，道：“你是师姐，就应该处处让着点小师妹。别愣着了，快把我给你的丹药都还我，小师妹比你需要。”
樊璃移开视线，落在沈容脸上。
沈容憎恨道：“你抢了小师妹那么多宠爱，怎么还不知足？”
韩守愚双目赤红：“都怪你，你把玄机峰弄得鸡飞狗跳，你的存在就是错误！”
林子宸拿着一张黄符，恶劣道：“小七，你的棱角太锋利了，让师兄来教你怎么做人吧。”
欧阳烬把玩手中的笛子，笑眯眯道：“满意师兄为你亲手打造的噩梦么？记住了，你要是再让小师妹伤心，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樊璃握着刀的手微微发颤。
她闭上眼。
可他们丑恶的嘴脸还是挥之不去。
于是，樊璃对苏木卿斩下一刀。
苏木卿训斥的话戛然而止，难以自信地看着她。
樊璃却看也不看他，抽出刀，毫不犹豫挥下第二刀，顾星源也倒下了。
紧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樊璃杀死了他们。
耳根终于清净。
她这才睁开眼。
看着曾经视为至亲的六个师兄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樊璃眼底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小七，为师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么？”
云梦真人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樊璃转过身，殷红的血顺着刀尖滑落，砸到地上。
她抬眼去看云梦真人，眸中一片冷意。
宋汐汐的脑袋从云梦真人身后冒出来，得意地对她笑。
樊璃也冷笑一声：“差点忘了你们。”
她再度挥刀，却被云梦真人轻易握住。
“樊璃，你当真要欺师灭祖？你会背负一生的骂名。”云梦真人的声音泛着无尽寒意。
“本尊当初就不该救你。”
樊璃双眸微眯，“你我师徒缘尽，我欠你的命，早就还清了！”
说罢，调动浑身的灵力，用力将刀往前送去，插入云梦真人的胸口。
云梦真人脸色一变，樊璃冷嗤一声：“欺师灭祖，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云梦真人倒地。
宋汐汐尖叫着向后跑开。
即便知道这只是她的心魔，樊璃还是感到了一阵快意。
她抬手一握，宋汐汐就被一股力量吸住，转瞬间就落入樊璃掌心。
“你要杀我么？”
宋汐汐恶劣地说：“你杀我，说明你心里还是在乎他们。因为你恨他们！恨意会让他们在你心里挥之不去！”
“这样，不就和无情道背离了么？”宋汐汐放声大笑。
“而我，我会像噩梦一样，一直缠着你！樊璃，你这辈子都别想成就大道！”
面对宿敌的挑衅，樊璃无动于衷，毫不犹豫割断了宋汐汐的脖颈。
“聒噪。”
她将“宋汐汐”丢到一边。
心魔不过如此。
如果是心魔阻碍了她领悟刀意的话，那么现在，她应该已经扫平了所有障碍吧......
突然，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闯入樊璃眼帘。
樊璃呼吸一滞，心神有片刻恍惚。
因为她看到了自己。
准确来说，是前世的自己。
她伤痕累累的蹲在一片灰暗的角落，蜷缩着，小脸埋在膝盖里，眼睛红肿，好像刚哭过一场。
樊璃迟疑片刻，慢慢走了过去。
“樊璃”似是有所察觉，她抬头望着她，弱弱地开口：
“我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我？”
樊璃看着这样的自己，终于感到了窒息般的难受。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心魔。
真正的阻碍。
樊璃一言不发，她艰难地举起刀，正要落下。
“是不是我死了，他们就满意了？”
刀尖悬在自己头上，停住了。
“不要这样......”樊璃的嗓音有几分细微的颤意。
对面的自己却抓住她的刀，一心求死。
“你杀了我吧，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只要我死了，师尊，还有师兄们，就能原谅我了！”
樊璃心中一惊，本能地把刀丢掉了。
随后她蹲在地上，大口喘息，不知不觉间，已经满身冷汗。
“你为什么不敢动手？”
心魔的语气变得冰冷，充满嘲讽。
“你这个胆小鬼。”
樊璃眼眸渐渐红了。
心魔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敢面对自己。懦夫！”
樊璃青筋暴起，抬眼盯着对方。
现在轮到心魔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樊璃抬起一只手，想要重新把刀握在手里。
然而，她却发现刀不见了！
心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没有刀，我看你现在怎么办。
“没用的东西，我走了。”心魔转身离开。
樊璃艰难地站了起来。
嗓音有些许沙哑：“站住。”
心魔不理她，走得越来越远。
樊璃咬了咬牙，冷静下来。
她闭上眼，轻呼一口气，干脆原地打坐。
心魔一愣，回身疑惑地看着她，歪了歪头。
然后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才走出几步。
突然间，胸口传来刺痛。
心魔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低头，只见一把锋利的刀洞穿自己。
“怎么可能......”
心魔的身体逐渐消散，她不甘心道：“你没有刀，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樊璃依旧在原地打坐，但她的身下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莲座。
她缓缓睁眼，眼中精光大盛。
周身气质摇身一变，似月似水。
心魔最后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彻底被抹杀。
樊璃抬头望天，缓缓启唇：
“因为，这就是我的刀意。”
樊璃战胜了心魔。
苏木卿等人的尸身被一阵风吹散。
天地间又只剩她一人了。看似有无边孤寂，但樊璃的视野仿佛能包揽天地万物，她看到远处此起彼伏的山峦，也看到一花一木，岁岁枯荣......
道心之坚固，便是山崩地裂，也无法动摇。
“谢谢你。”樊璃心里说道。
刀意，是无相最后的礼物。
随后，她睁开双眸，回到剑门宗。
视若无物，挥出属于她自己的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