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衍已经出门三天了。
这三天期间,确实陆续有人前来打听关于慕容景衍的消息。
但是都被贺鸿一一化解了。
沈慕兮几乎都在行宫别苑看医书或者练字。
傍晚时分。
沈慕兮正在散步消食。
“姑娘,丹阳那边来了信。”
夏蝉将一封封了蜡口的信递到沈慕兮面前。
因着顾筱筱的缘故,沈慕兮对丹阳那边的消息格外紧张。
她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停顿拆开了信件。
等看清信件上的内容以后,她的眉心几乎拧成了死结。
“怎么了?”
夏蝉担忧地看向她。
沈慕兮抿唇,没有多言。
“你帮我递个信,拦下那人,让她前来京都,就说我有事要找她。”
夏蝉看到沈慕兮一脸严肃,当即不敢多问。
“是。”
半个时辰后。
夏蝉回来了。
“一切安排妥当,明日午时,上茗居。”
“好。”
...
翌日,沈慕兮在巳时末就带着夏蝉一同出了门。
上茗居,是京城最出名的平民茶楼。
因装潢多样,价格多样化而深受京城百姓的喜爱。
茶楼一共分为三层,第一层是毫无遮拦的四方桌摆位,有普通的茶水点心,价格在两文到十文不等,平日大都是一些贩夫走卒作为歇脚的地方。
第二层放了屏风做隔间,茶水点心比一楼的稍微好一些,价格在五十文到一百文不等,平日基本都是文人雅士聚集一起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第三层则是专门的包厢,包厢用实木打造,分甲乙丙三种。
因老板巧思,在实木之中加了棉花,包厢的隔音效果极好,
平日去得最多的是一些谈生意的商人,不同隐秘度的包厢,按茶位以及甲乙丙等级收费,丙级包厢临近大街,隐秘程度一般,一个茶位三两银子,乙级包厢隐秘程度比丙级包厢好一些,按照一个茶位费六两银子,甲级包厢隐秘程度是最好的,有专门的人带路才能找到,一个茶位费二十两银子。
因此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平日里喜欢身穿便服低调前往。
沈慕兮与丹阳好友范珊约好的地点就是在上茗居的临近大街的丙级包厢。
范珊与沈慕兮死前的年龄相仿,是沈慕兮在丹阳认识为数不多的好友。
她性子泼辣火爆,本不是丹阳人。
十八岁那年,因为丈夫要贬妻为妾,她一时气不过,闹到了衙门。
官府早已被收买,不予受理。
范珊最后不仅因妨碍公务挨了二十板子,还落得一个妒妇名声,最后还被丈夫休弃回娘家,早些年她操持家中一切获得的家底,也一个子都拿不到。
娘家人以她为耻,不愿收留,她挨了板子的伤势未愈,差点死在一场风寒。
醒来后,她决定放弃过往的一切,与家人断绝所有联系。
一个人女扮男装,离开了老家,以四处做卖货郎为生。
直到遇到了沈慕兮。
当时两人认识在一个冬日。
范珊因为被污蔑偷盗,被卖包子的沈慕兮挺身而出,还了她清白。
两人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当她知道沈慕兮家中还有一个只有几月大的幼女以及一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物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劝说她——
“这些人对你的付出这么理所应当,往后一旦发迹,你绝对没有好日子。”
没想到,还真让她一语成谶。
当时沈慕兮还沉浸在顾时给她编织的温柔网中,什么都听不进去。
但是她还是在范珊的怒骂下,窝窝囊囊地给自己攒下了一点点没让荣郡王府的人发现的产业交给范珊帮忙打理。
后来,顾时回去京城,而后又寻人前来接走沈慕兮。
向来像无根浮萍一样漂泊的范珊在跟沈慕兮相处的几年内,逐渐在丹阳以及丹阳周边,以男子的身份立住了脚跟。
自此化名为“范山”。
在知道沈慕兮要回去京城以后,她更是主动帮沈慕兮管理她攒下的一点子产业,凶巴巴地告诉她,那是以防万一她以后真的被负心人辜负,没有去处。
可以说,范珊,是沈慕兮自认为遇到的,除了顾时以外,最为她着想的人。
因此当初从南渊回去丹阳以后,沈慕兮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范珊表明身份。
在知道沈慕兮经历的一切以后,范珊一边哭一边骂沈慕兮窝囊,遇到事情不给她去信...
如今筱筱在丹阳,也是暂时委托范珊帮忙照看。
此时上茗居的厢房内。
沈慕兮笑着给一身粗布衣衫做男装打扮的范珊倒了一杯茶水。
“临时让你跑这一趟,实在是抱歉。”
看到范珊一身风尘仆仆来见她,沈慕兮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但是一想到她即将要去的地方,沈慕兮只好逼自己狠一狠心。
范珊明显不知道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牛饮一杯茶水以后,才不满地挑眉看了沈慕兮一眼,“你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你我之间,还需要客气吗?”
沈慕兮一噎,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是这个理。”
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范珊脾气十分火爆。
可当她看到沈慕兮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火爆脾气顿时烟消云散。
眼前女子,一身素色绫罗织蝶戏百花长裙,发间只有简单的白玉发簪,却也难掩通身贵气。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由衷地叹息了一句,“不过该说不说,你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很快,她眼底的叹息又被担忧覆盖。
她看了一眼周围,确定包厢内只有她们两人,她才小心凑到沈慕兮身前,压低声音开口道,“我听说,你现在的丈夫,是个大官,要是真的想要脱身,会不会难度很大?”
“不会,我与他早已商量好,到时候你只需要...”沈慕兮附嘴到范珊耳边低语。
范珊连连点头,“好,我明白了,筱筱就交给我,你也不用担心丹阳那边,有事直接让杨威跟我传信就好了。”
沈慕兮点头,“我知道的,另外...”
似是在斟酌语言,沈慕兮停顿了一下,“黄江在衡江那边,打听到了你娘家跟原先夫家的事情,当初你丈夫贬妻为妾,是得到了你娘家的允许,那名抢你丈夫的女子...是你娘亲年轻时候爱慕过的书生与别人所生的孩子,所以对她格外宽容,在你离开没多久,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好好的,说那一群渣滓做什么?”范珊毫不在乎地微微一笑,紧攥的拳头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重感情的人,就是这一点不好。
明明已经被重创一次又一次,可是当收到消息说,那群渣滓过得不好,她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原谅。
沈慕兮垂眸,“我想说,你既然已经与他们断了联系,那么,心就要狠起来。
我听黄江说了,那个女子的书生父亲,不知道怎么染上了赌瘾,现在你的娘家跟婆家都被那个书生拖垮了,这会他们在到处打听你的小心,想要把你骗回去榨银子。”
范珊猛然抬头看向沈慕兮,刚好对上她笃定的眼神。
好一会,她脸上的神色才变成苦笑。
“我就知道,你是知道些什么,才会突然让人截了我前来京都。”
沈慕兮伸手握住她带着薄茧的双手,轻轻摩挲了她大拇指跟食指略微变形的关节,一脸真诚地看向她,“范珊,曾经我们都在泥潭里挣扎,现在既然已经上岸了,不管泥潭里探出来的那只手多可怜,都不能让它重新将咱们拽回去。”
这是警醒。
范珊从最开始的震惊张嘴,到后面坚定反握沈慕兮的手,眼底顿时一片清明,“放心,糊涂一次就够了。”
她苦笑,“在丹阳的时候,我就是猪油蒙了心,看到他们出事了,想的居然还是我爹娘养大我不容易,可是仔细回想,当初,不管是娘家的家业还是婆家的家业,都是我从小一点一点给人挑泥、浆洗衣裳攒起来的,所有东西,从无到有,期间艰难,他们根本就不懂。
公堂之上,他们默认支持那个负心汉跟狐狸精在一起,一句善妒,毁了我大半辈子,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她的眼眶通红,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哽在喉间。
沈慕兮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切都过去了,很快,咱们就能苦尽甘来,那些渣滓,不值得。”
范珊吸了吸鼻子,抬头将眼泪逼回去,“我不会再糊涂的了,同样,你也要坚决一些。”
她指的是沈慕兮对待顾时与之间的感情。
沈慕兮没有犹豫地点头,“这是自然,这次拦截你前来,不让你回去那个泥潭是一点,另外,也是为了与你确定我之前拜托你的事情。”
丹阳只是她跟筱筱暂时的落脚点。
其他产业自然是留在原地钱生钱比较好。
虽说丹阳苦寒,可是依旧有许多外来的商户在那里寻求机遇,而范珊是最好的打理人。
“...之前你在明面上的一些产业被你婆母的人卖出去,我按照你的意思,全部重新买回来了,紧接着要如何,你可以自行安排。”
听着范珊的话,沈慕兮连连点头,“钱银不够,你一定要跟我说,至于当时你买下产业的时候花了多少钱银,我随后都会在荣郡王府一一讨回。”
紧接着,两人又聊了一些细节问题以及筱筱到了丹阳以后的生活。
在知道顾筱筱在丹阳变得比之前更加开朗活泼以后,沈慕兮悬起来的心总算有了落脚点。
“这样,就很好了。”
至亲的人在身边,还有好友,就很好。
“你今日风尘仆仆赶来也累了,回头我安排...”
“不,我今晚休整过后就要回去丹阳。”
范珊坚决地打断了沈慕兮的话。
“丹阳与京都相距甚远,一来一回需要将近三个月,我不放心筱筱。”
沈慕兮似是早有预料范珊的打算,也没有强留。
“如此,我现在让人为你备下盘缠马车跟吃食。”
范珊点头。
沈慕兮唤来了夏蝉,让夏蝉立刻着手安排。
贺鸿的速度很快。
不到半个时辰,就给范珊找来了全新舒适的马车,马车上备下了糕点干粮以及肉干,还给她配了一个身手利落的侍卫做车夫。
“好了,我走了。”
城门外,沈慕兮依依不舍地跟范珊道别。
直到马车去了好远,她才轻唤了夏蝉一声。
夏蝉立刻上前,“姑娘有何吩咐?”
“你遣人跟着她,暗中护送她回到丹阳再回来,另外,遣人去衡江,给范家人以及他的亲家一些警告,若是再找范珊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提到范珊的娘家人,沈慕兮的目光冷了几分。
连带整个人的气场都与往日截然不同。
夏蝉不敢多言,连忙唤来了另外一名暗卫,让他去寻贺鸿安排。
沈慕兮看着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马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希望范珊,真的能听劝,不要心软。
要不是她提前知道消息拦截了她前往衡江,只怕她现在早已在衡江与那群泥潭里的渣滓纠缠不休了。
幸亏...
以后,她跟范珊,一定都要好好的。
她们还有非常值得期待的未来。
“姑娘,难得出来,咱们要回去行宫别苑,还是在周边走一走?”
沈慕兮看了一眼天色。
如今已是未时中。
过了午歇的时间,也睡不着。
“罢了,之前带来的老山参跟丹参都用完了,我们去药堂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说完,她带着夏蝉一同去了城南西街的药房。
一通对比之下,发现没有合适的。
太阳西斜,沈慕兮只好带着夏蝉败兴而归。
夏蝉在一边安慰,“有时候,买人参也是要讲求缘分,说不定下次咱们就能看到合适的。”
“无妨,那些备药还有,实在不行,我用其他药材代替也可以。”
主仆二人正聊着,一匹枣红色的快马夹裹着浓浊的血腥味飞奔而来。
差点将沈慕兮掀翻。
马儿受惊,高高扬起马蹄。
京都大街除非有急报,否则不允许纵马疾驰,这是早已写入了律法。
偏偏还有人敢明知故犯。
可想而知,这个明知故犯的人心里底气有多足。
“姑娘,这是当朝二公主。”
夏蝉在一旁小心提醒。
这个二公主...
沈慕兮倒是有所耳闻。
不等沈慕兮反应过来。
那个骑着快马疾驰而过的明艳红衣女子重新打马返回,“你个贱民,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公然在大街上吓得本公主的烈焰受惊?”
马儿似乎惊魂未定。
在红衣女子说话间,一双血肉模糊还带着薄茧且指关节略微变形的手在马儿不安的扭动下甩到了沈慕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