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绪趴在桌子上,本该温习的功课现在却是一字未看。
他偏头向窗外张望了一眼,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守在他的院子里,锐利的眼睛恨不得挂在天上,将整个竹叶苑收进眼底。
这两个人,林清绪也才刚认识没几天。
一个叫白棋,一个叫秦方,都是白影楼出身。
那天从姑姑的住所离开后,刃十三就被姑姑调去了郊外的庄子上,说是快到收成的时节了,需要可靠的人看着。
可林清绪总觉得刃十三的离开和自己有关。
林清绪不高兴地叹气,握着毛笔在干净的纸上画出一个圈圈,然后不断地加深痕迹。
他对姑姑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他知道姑姑一定是为了他好,但林清绪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刃十三调走?
为什么要他总是待在院子里?
为什么二婶带着小弟弟来看看自己的时候,白棋和秦方不许他们进来……
林清绪抿着嘴唇,白皙干净脸上满是失落:“感觉大家什么都知道,就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保护在家里……”
他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又开始想念爹爹和娘亲……
林清绪吸了吸鼻子,“坚强”地揉了下自己发热、发红的眼眶。
还没有揉完,一个特别欠的声音在窗户边响起:“哎呀,咱们小世子怎么一个人偷偷哭呢?”
“才没有!”林清绪胡乱地搓了搓眼睛,强制将眼泪憋了回去,狠着小脸就想和来人吵架。
结果刚刚抬头,就看见一个晶晶亮的糖人在窗边晃,边晃还边“说”:“我乃天界许愿星君,见你长得乖巧,又哭得可怜,所以专门下凡满足你一个愿望。”
林清绪的鼻头还是红的,他盯着橙红色的糖人,小声地说了句“幼稚”,然后扑过去一口咬下了糖人的半个脑袋。
“小世子,你真的很凶残哎!”沈怀瑜的脑袋冒了出来,右手里的糖人已经被林清绪抢走,“许愿星君千里迢迢来完成你的愿望,你倒好直接就将人家吃掉了。”
林清绪刻意地又咬下一块糖,挑衅地:“哼!”
“哼~”沈怀瑜笑眯眯地学着林清绪,然后又伸出左手,“但我还有一个‘许愿星君’……喂!”
沈怀瑜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清绪就凑过去,将第二个“许愿星君”也咬去了半个脑袋。
沈怀瑜一箩筐的话被堵回了嗓子里,他狠狠地叹气,将第二个糖人也塞进林清绪的手里:“你太坏了,一个都不给我留。”
林清绪脸上闪过一点点心虚,眼神游移了一下,在看见门口的侍卫后又有了几分恼意:“你怎么进来的?你是不是买通了我院子里的侍卫?”
“怎么可能!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沈怀瑜反应极大的反驳,但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主要是买通了你爹、你娘、你姑……
林清绪眉头拧得很紧:“那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
“那白棋他们为什么不赶你哦?”
“因为他们打不过我。”
听见沈怀瑜的话,秦方冷冷地扫过来一眼——要不是三小姐有吩咐,这人早就被丢出去了。
林清绪无法听见秦方的心声。
作为武将的后代,林清绪天生就对武功高强的人有好感。
他双眸亮晶晶地看着沈怀瑜,由衷地叹道:“你真厉害,不像我……”
说着,林清绪又落寞了下去,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什么都不会,只能被人保护。”
沈怀瑜顿了一下,从窗户外爬了进来。
林清绪一边难过,一边疑惑:“你为什么不走门呢?”
“这样才刺激。”
沈怀瑜站定,伸手揉了揉林清绪脑袋:“可是能够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趁着林清绪没反应过来,沈怀瑜又捏了捏林清绪软乎乎的脸蛋:“你要知道,你爹娘带你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不需要你有多厉害。”
“你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着,他们就已经很高兴了。”
林清绪愣愣的,不太相信:“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爹娘就是这样。”沈怀瑜大大咧咧地坐在林清绪的椅子上,转着林清绪的毛笔,“你觉得我翻墙、打架厉害,可我文墨却不大通。”
“要知道,我老爹可是太子太傅啊,有我这么个儿子,他脸丢大了。”
沈怀瑜乐呵呵地笑着,想到每次惹沈鹤生气时,沈鹤气急败坏的模样:“虽然他总骂我,但我知道他爱我,也不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他们也只希望我能够潇潇洒洒地活着。”
林清绪默然,安静地吃着糖人。
沈怀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安慰到林清绪,见对方还是垮着小脸,沈怀瑜将目光转到书桌上。
除了被画了圈圈的纸张,其他的书都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
沈怀瑜抽了一本打开,上面的字迹清秀利落,对文章的理解也十分独到。
于是,沈怀瑜就借着书本上的内容将林清绪大夸特夸,夸得林清绪直接红了脸。
林清绪将糖人丢在一边,伸手去抢沈怀瑜手里的书:“你不许看了!”
怕又将人惹不高兴,沈怀瑜格外乖巧地还给了林清绪,然后自己就被赶出了椅子。
林清绪耳垂红通通的,他坐到椅子上捏着毛笔蘸了点墨水:“我要写功课了。”
“嗯。”沈怀瑜抽了本游记坐到一边,“你写吧。”
“……”林清绪盯了沈怀瑜一会儿,然后小声地问,“那你呢?不走吗?”
“我留在这儿看一会书都不行吗?”
林清绪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林清绪掩饰过去:“咳,当然可以,但你要保持安静!我真的要开始温习功课了。”
……
……
……
沈怀瑜手里的书没翻几页,他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房间里的蜡烛都已经全部点上了。
沈怀瑜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看见自己身上的小毯子稍微愣了一下。
他抬眸望向林清绪的方向,发现林清绪还在坐在桌子上用功。
沈怀瑜心底浮现一点不一样的情绪,算是心疼但更多的是钦佩……
直到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林清绪身边,垂眸看向桌子
——没有功课、没有练字!
那张纸上,除了下午就有的黑色圈圈,还多了一个睡在椅子上的小猪,甚至还有鼻涕泡!
他爹的,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