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尧实在讨厌北振铭,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北振霆为啥要收留皇帝。
两小孩坐在他身边,这般被讨厌的人视线盯着,洛尧饭也吃不香,甚至都没法集中精力安慰叶霖。
“霖儿,你母亲是清叶谷的人,你也在清叶谷待过,可愿相信谷主叔叔?”
叶霖瘪着嘴巴点头。
叶清摸摸小孩的头,“谷主叔叔就在这里,所以不必担心,快些吃饭,明日一早你父王就醒来了。”
叶霖看看叶清,又看看洛尧,得到了两个最信任之人的肯定,小孩终于放心下来好好吃饭。
叶霖乖乖吃饭了,狗皇帝终于收回了视线,没有讨厌的人盯着,洛尧吃得非常开心。
同样吃得开心还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武雪。
吃完饭安排了人送武雪回家,王府里平静了下来。
王府的小孩子都被要求早睡,洗了澡,爬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叶霖偷摸着跑进了北振青的屋子。
于是穿着单薄偷跑出去的叶霖撞上了前来看望北振青的皇帝。
看到趴在北振青床边的小孩,北振铭并没有多说什么。
北振铭给北振青理了理被子,一大一小就坐在床边守着床上的人。
“我是你亲舅舅。”北振铭说。
叶霖看了北振铭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北振铭并没有多说什么,脱下身上的棉袄子给小孩披上。
这样不知守了多久,小孩趴在床边睡着了。
北振铭把小孩抱上床。
叶霖长得很像小时候的北振青。
北振铭俯身看着床上的两人。
北振霆看了许久,在床前坐下。
冬日里寒风凛冽,冷风吹过窗棂,连带着屋里的烛光都在晃动,北振铭肩头微微颤动,呜咽出声。
当年的事情很多都已经清楚,很多事情多已然真相大白,然而误会解开在二十年之后,他错过了最重要之人的二十年。
那时调皮捣蛋的小孩变得沉默寡言,在他忽视的深宫的某个角落长大成人,然后一天天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直到这个人快要死了,他才想起来他,想起那个为了给他道歉摔下太子府高墙的弟弟……
北振铭摸摸北振青的额头,看到一旁桌上放得好好的画卷,北振铭打开看了一眼,把那幅画放到北振青身边。
北振青醒了。苏醒在一间朴素但不失贵气的屋子,屋子里没有烧炭也并无暖炉,但是很暖和。
北振青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一躺就躺到了有人进入这屋子发现他已经醒来。
来人是洛尧。
“本来以为你今儿一早就醒来的,霖儿等了好久都不肯去学堂。”
听到霖儿,北振青有了点反应,扭头看了一眼洛尧,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待了一会。
北振青动了动嘴唇。
“我睡得很好,屋子里很暖和,我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北振青说。
洛尧看着北振青,“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动不了。”北振青很快说。
“清叶谷谷主医术高明,他亲自给你看过了,你应该感觉好了一些。”洛尧看着北振青眼睛这样说。
北振青看着洛尧的眼睛有些怀疑,洛尧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北振青动了动被子里的右手。
果真能动。
北振青有些意外,然后他又动了动右手,眼里有些惊喜。
“之前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
北振青声音干且沙哑,听起来就像是生锈的弹簧。
洛尧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北振青看了那杯水很久,并没有要喝水的意思。
见他没有想喝水,洛尧没有勉强。
接下来两人就待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洛尧简单给他说了屋子里供暖的原理,又说下午书院放课叶霖会回来看他,葛豪端了药和饭菜进来之后,洛尧便出去了。
抑郁什么的,在古代就是郁结忧思,心病只能靠心药医,大夫们都这样说。
叶清也这样说。
北振青不止是郁结忧思,北振青中了毒并且身体亏空非常严重。
按照葛豪所述,北振青常年喝药,自从太后寿宴替皇帝挡下了毒针之后,一天吃的饭都没有喝的药多。国祀皇帝出事,北振青在深山里寻人发了热病之后,每逢怒急吐血的症状便愈发严重,这两年多以来尤其严重,有时候甚至会无故晕厥。
国祀替皇帝挡的毒遍寻名医都没办法根除,这两年多一直的药物抑制并没有让北振青的右手彻底废掉,然而北振青很早就认定了右手动不了这件事情。
吟诗作画是北振青唯一不讨厌的事情,可见右手抬不起来的事情给了他多大的打击。
古代不知抑郁为何物,北振青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得了什么重病。
他只是身体不太好,经常睡不着觉而已。
相比起身上这些病痛,唯一让北振青在意的只是右手抬不起来这件事。
吟诗作画究竟是不是他的喜好,北振青自己也不清楚,没有办法提笔让他难受了好一阵。
不过他后来想通了,给皇兄挡了毒所以也没关系了。
洛尧坐在北振青屋外的高脚凳子上发呆。
葛豪端着饭食出来。
饭菜没有动多少,不过药喝了。
“这一路,陛下照顾他时吃得多些。”葛豪摇着头说。
“他没有问皇帝的事吗?”
“没有。”葛豪回答。
洛尧点头,葛豪端着饭菜和空药碗离开了。
不一会葛豪又回来了,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那里面是什么?”洛尧问。
“糖。”葛豪很开心,“衙门里的人送来的,陛下买的。”
洛尧跟着葛豪进了屋子,北振青背对两人躺着。
“陛下在衙门处理事务,晚点就回来了。”葛豪说。
葛豪把糖盒放在北振青床边的矮柜上,然后轻声离开。
洛尧也跟着葛豪离开,临到门前洛尧回头看了一眼,北振青蜷缩着在看什么东西,好像是……
画?
是画。
糖葫芦的画。
北振青把画合上,翻了个身,看到床边的打开糖盒子伸着左手去拿。
光亮的糖,被阳光照得通透,发出五彩色的光。
北振青一口吞下。
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化开,冲淡了口中药的苦涩,比以前的糖果甜,并不是他从前吃的糖,比以前的好吃。
这是自然的,永安福乐平安糖,新品,自然好吃。
洛尧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坐在北振青的屋外吹冷风。
北振青的身体彻底垮了,就算是叶清也没有办法。北振青活不过三十岁,他会死在二十九岁。
洛尧呆坐了很久,直到一整日不见他人影的北振霆找了过来把他拉走。
傍晚王府很热闹,孩子们都从学堂回来,难得王爷不给他们加练,几个小孩欢快地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
原骁目光幽幽的看着坐在大门口拨弄拨浪鼓的洛尧。
两岁的原惊云望着自己的玩具,抓着自己大侠爹的衣领猛拽。
洛尧一整天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皇帝回来了,皇帝身后的两个侍卫一人扛着一个糖葫芦桩子。
小孩子们游戏也不玩了,欢呼着跑过去。
北振青屋子的门被打开,冷风灌进屋里,孩子们挤在门口等着发糖葫芦。
叶霖坐在父王的床前扭头看着门口的方向,他也想吃糖葫芦,但是他要陪着爹爹。
北振铭挑了一根又大又红的糖葫芦,对坐在小马扎上的叶霖招了招手。
叶霖这才起身过去。
“喜欢哪一根,自己挑。”北振铭在叶霖脑瓜上摸了摸,然后拿着挑好糖葫芦进屋。
北振青穿着厚厚的袄子坐在床上,脸上青白,整个人恹恹的,看着有些阴沉,见北振铭回来,也没有高兴一点,只是目光跟着北振铭的动作。
北振铭把糖葫芦递给北振青。
北振青伸手接过来,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拿过来就吃。
北振铭坐在小马扎上看他吃,叶霖也拿到了自己的糖葫芦,哒哒跑过去挪挪屁股坐到北振青身边。一大一小都在吃糖葫芦,北振铭坐在小马扎上看他们吃。
洛尧也有份,北振霆给他挑的。
两人紧挨着站在王府正厅的门口。
“担心北振青?”
洛尧点头又摇头。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他担心北振青的之后,然而他又觉得现在就很好。
那是北振青自己的命运。
洛尧无法改变任何,也觉得自己想法多余。
好运已经降临。
北振青接下来的光阴已经众神赐福,直到最后都会是温暖的!
“你果然担心他了,我吃醋了。”北振霆说。
洛尧吃糖葫芦的动作一僵,抬头怂怂地望向北振霆。
北振霆用一种幽幽的眼神盯着他。
北振霆的毒就差月底最后一次的药浴就完全解了!
月底……过年……还有几天?
洛尧慌张低头掰着手指头数。
北振霆捏住他数数的手,把人摁在雕花的梁柱上亲。
“糖葫芦很甜。”
亲吻的间隙,北振霆评价道。
小孩们的笑声从转角之外传来,盖过洛尧的轻吟。
北振霆把人亲的面红耳赤才拉着人去吃饭。
洛辛宸被叶霖拉着去吃饭,小孩眼神极好,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哥哥。
哥哥的脖颈上有红痕。
冬天还有蚊子吗?
洛辛宸挠挠脑瓜,收回视线,跟上叶霖。
自从知道北振青不怎么吃饭之后,皇帝一日三餐都在北振青处用。
处理好了达旗谈和诸事,整日无事的皇帝,一天到晚都在北振青的院子里。
皇帝在教叶霖为君处事之道,用意已然明显,这件事情被北振霆洛尧看在眼里。
皇帝无子,登基之后勤于政事,平日里见皇后都极少,这几年更是无心男女情爱,只怕日后还会是这样。
叶霖作为皇室目前唯一的血脉,太子储君之位只怕是十有八九。
这事在皇帝回宫之后有了定夺。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