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煜,你是来看笑话的吗?”
傅晚晴闻声转头,看到杨铭煜双手抱胸,站在她身后一步处。
杨铭煜的目光和傅晚晴撞上,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满是猫捉老鼠的似的笑容,身旁一匹高头大马正不耐烦的打着响鼻。
“在小婶婶的眼里,我就那么狭隘?”杨铭煜歪头,微微蹙眉:“我是来帮你们的,没必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杨铭煜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样子,举止言语都十分随意,与当下严肃悲怆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傅晚晴冷哼一声,迅速收起愤怒与悲伤,平静的与杨铭煜对视,她不能让看笑话的人得逞。
“别想着上去救他,爷爷的原话是,谁上去救他,谁就去陪他。”杨铭煜薄凉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寒去:“怎么,小婶婶想要以身试法吗?”
“他们有这个胆子吗?”傅晚晴仰头看向城门上,果然守着士兵。
“小婶婶想试试吗?”杨铭煜唇角扬起一个邪笑,右手一举,城门上的士兵迅速端起枪瞄准城下。
“为什么要这样?”傅晚晴不敢轻举妄动。
“问我做什么,这又不止是我一人的计划。”杨铭煜轻轻摇了摇头,上前一步与傅晚晴并肩而立,微微仰起头。
“你们杀了他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杨铭煜轻笑一声,话里带刺:“今日,北伐军没有向汉城推进一步,这就是这步棋的意义。”
傅晚晴无话可说。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们的,小婶婶怎么就不信呢?”杨铭煜右手摸向腰间的枪套,一把锃亮的手枪出现在他手上。
刹那间,只听“咔”的一声,保险打开,子弹上膛。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让人听了心惊肉跳。
“想救他,很简单。”杨铭煜把枪塞到傅晚晴手里,语气轻描淡写:“打断那根绳子,我帮你救他。”
傅晚晴手指触碰到手枪冰凉的金属质感,不禁往后缩了缩,想要拒绝,可杨铭煜松了手,把压力全然给到她。
傅晚晴感觉手上的枪重若千钧,她颤抖在手,想要举起枪,可如洪水猛兽般袭来的恐惧和无力让她无法动作。
哪怕失手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傅晚晴也不敢去赌这个万一。
“怎么,小婶婶不敢开枪?对自己就这么不自信?”杨铭煜奚落的声音在傅晚晴响起,令她本就砰砰直跳的心更加慌乱。
傅晚晴好似被问住了,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还在犹豫吗?”杨铭煜不断施加压力,就是不想让傅晚晴有片刻的耳根清净:“杨世彦的时间可不多了,他生命在痛苦中悄然流逝。”
傅晚晴深吸一口气,举起枪又放下。
杨铭煜看了傅晚晴两眼,知道再等下去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罢了,她终究是下定不了决心开枪的。
“小婶婶,手别抖,握紧了,小叔难道没教过你这些吗?”杨铭煜从傅晚晴背后握住枪,瞄准了目标。
傅晚晴惊呼一声,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小婶婶不是想救他吗?很简单的。”杨铭煜的声音环绕在傅晚晴耳边,挥之不去,握枪的手岿然不动:“好了,扣扳机吧。”
傅晚晴闭上了眼睛,食指微曲。
一声枪响,那根绳子终于断了。
傅晚晴手一松,手枪落在地上,溅起一尺高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她睁开眼睛时,绳子已经被子弹打断。
她看到杨铭煜的身形腾空跃起,拦腰抱住杨世彦快速下坠的身子,随后在地上滚两圈卸力,杨铭煜先行站了起来。
傅晚晴冲上前抱住杨世彦,手忙脚乱的去摸他的脉搏。
杨世彦身上已经没有了温度,而且轻到几乎没有重量,脉搏微弱的几乎摸不到,让人害怕这点儿仅存的生命迹象会不会在下一秒消失。
一阵风不打招呼的起了,寒流穿透傅晚晴的身体,她的心坠入深渊。
“我的小叔那么神通广大,怎么会死呢?”杨铭煜轻笑一声,他刚刚顺手摸了杨世彦的脉搏,至少现在还活着。
傅晚晴抱紧了杨世彦,眼泪混杂着雨水落下。
“小婶婶抱着活人哭什么?”杨铭煜把傅晚晴扶起来:“爷爷定然是不忍心要小叔的性命,可小叔他向来喜欢自虐,究竟伤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
傅晚晴不懂杨铭煜究竟想说什么。
“你们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这里交给我。”杨铭煜弯下腰,把手枪从地上捡起来,收回腰间的枪套。
杨铭煜难得露出一个真诚的笑,修长的双睫下,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再被阴霾遮蔽,一眨间沉默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汉城的这片小山林容不下你们的鸿鹄之志。”杨铭煜目光放远,指了指雨雾朦胧中起伏的山峦,随后翻身上马,回城前留下一句:
“天大地大,我们,后会无期。”
傅晚晴带着杨世彦上车,启动车子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汉城的城门,随后一脚油门,与杨铭煜背道而驰。
本是自由自在的鸟儿,一朝不慎误入了这俗世樊笼,如今终于能重回广袤天地间了,心中还是多了许多杂念。
汉城杨府内。
阴雨连绵,久久不放晴,沉闷的天气本就让人感到十分压抑,尤其是赶上了如今火药味十足的紧张形势。
杨显嵩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后花园,锈蚀的门锁打开还费了一番功夫。
曾经花团锦簇的花园如今蛛网密布,破败不堪,如那个如花般绚烂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灰飞烟灭。
杨世彦毕竟是她的儿子,应当和她说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杨显嵩站在漏雨的廊亭中,脸色如雨中的天空一样阴翳。
与北伐军何时谈,如何谈,杨显嵩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甚至想过再退一步,让北伐军借道北上也未尝不可。
杨世彦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替他做了选择。
杨铭煜回到府里,站在后花园的门口,没有进去,他依然讨厌有关那个女人的一切,只是说了声:
“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