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往事已太过久远。
盛昭宁却清楚的记得那里的一情一景,一字一句。
生平第一次的任性妄为,抛下身份、尊卑,唯一一次追随自己的心意,却只换来那句——
一条狗而已,也配我喜欢?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承受了怎样灭顶的屈辱与绝望。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段爱不值得,爱就是爱,没有后不后悔。
可是面对那句话时,她是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错了。
错的荒唐。
“你听到了什么。”
魏颐也许是想起了什么,此刻问着盛昭宁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她看着魏颐,嘴角牵起一抹苦笑:“还重要吗?”
这么多年过去,喜欢魏颐的心早就已经死在洛川湖里,腐烂消失,再无踪迹。
“魏颐,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一旦喜欢上谁,就不会轻易更改。”
盛昭宁从来没有跟魏颐谈过“喜欢”这个字眼,因为自卑,因为怯懦。
她一厢情愿的爱了他那么多年,遍体鳞伤,受尽冷眼,也从未想过放弃。
她的爱很坚定,肯给的就是她所有的全部。
同样的,一旦下定决心放弃,就绝不会回头。
“曾经我喜欢你,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是你先不要的。”
十二年太久太远,那样长的时光里,哪怕只有一句虚假的回应,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只可惜,就连这样的虚假,他也不肯给。
掐在肩膀上的双手缓缓松开。
魏颐双手无力的垂下,眼底却一点一点的爬满猩红。
他想起来了。
魏颐从来没有过这么无措的时候,他想起那日洛川画舫上说过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血液爬满全身。
那日出于愤怒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她......居然听见了吗?
心脏忽然坠入到无尽的慌乱中。
魏颐抬起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所以,就因为一句话,你就要离开?”
他还是没有意识到一个人肯放下那样浓烈的爱需要多大的决心。
也不懂得把一个爱到骨子里的人从血肉里剔除需要多么的锥心刺骨。
盛昭宁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也许魏颐这一辈子都不会懂什么是爱。
“没意义了。”
过往种种,既然已经过去了,她就永远不会再回头。
盛昭宁不动声色的朝后退了两步。
她偏过头,看着始终站在鹊桥上的那道身影,寒风冽冽,人潮拥挤。
饶是如此,他也依旧安安静静的等着,没有半分的急躁与不耐。
盛昭宁收回目光,心中绵软而又悲凉。
还有人在等她。
“我在镇北王府十九年,魏家予我一场生机,我还魏家数场恩义。”
此刻,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脱离。
这么多年来,她为镇北王府出生入死,几次濒死,替魏家杀了无数人,做了无数事,所谓恩情种种,她早已问心无愧。
盛昭宁看向魏颐,眼底满是决绝。
“今日,盛昭宁自废武功,从此与魏家,恩断义绝。”
话落,盛昭宁抬起手,聚起内力向几个穴道点去。
魏颐甚至来不及反应,强横的内力已冲断经脉。
震烈的爆痛袭来,她瞬间跪倒在地,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盛昭宁!”魏颐失声大喊。
点点鲜红的血液喷洒在他的脚边。
魏颐大步冲过去,抓着她的衣服将她拽到怀中,忙去探她的经脉。
然却,为时已晚。
盛昭宁自断经脉,真气四溢,再无回旋余地。
体力随着真气的消散迅速流失。
盛昭宁脸色苍白,感受到自己在一瞬间迅速衰弱下去。
习武之人,若是自断经脉,会比普通人变得更加虚弱。
暴烈的真气随时有可能冲破内脏,她忍受着真气在体内四处冲撞的剧痛,缓慢的、不容抗拒的从魏颐怀里挣脱出来。
冷汗从额头滴落,碎在地上,混进尘灰。
韩叙这时也已听到了动静从门口冲了进来。
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后,瞳孔骤缩。
“魏颐,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盛昭宁几乎要费力的,才能强撑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看了韩叙一眼,扯出一抹笑来,对魏颐说道:“你可以选择让他杀了我,或是把我带回影阁。总之,从今以后,我与镇北王府,再无瓜葛。”
韩叙一把抽出佩刀横指向盛昭宁。
“殿下,不能让她走!”
没有任何一个背叛魏家的人能活着出去。
盛昭宁知道镇北王府太多的秘密,若就这么放她离开,将来只会后患无穷。
那柄陌刀径直对着盛昭宁,只要魏颐一声令下,就可以瞬间砍断她的脖颈,了断一切生机。
魏颐看着跪在他面前单薄瘦削的身影,双目赤红。
他没想到盛昭宁竟然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狠手。
也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的认识到她想要离开的心有多么坚决。
魏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觉得胸中滔天的妒火似乎已经要把他吞噬。
“盛昭宁,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所做的选择。”
他站起身,隐忍克制的背对着她,闭上眼睛,仿佛不去看就可以忽略心底传来的锐痛,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滚!”魏颐怒声吼道。
盛昭宁身形一僵。
她抬起头,看向魏颐的背影,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肯这么轻易的放她走。
经脉震裂的剧痛还在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
盛昭宁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韩叙的刀还在对准着她。
“殿下......”
韩叙话音未落,耳边便传来魏颐厉喝的声音。
“让她走!”
执刀的手不甘收起。
韩叙的目光盯着她从地上站起,然后看着她摇晃的,步伐不稳的向外走着。
武功尽废,经脉寸断的盛昭宁,从此以后只是一个废人。
再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