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并没有将盛老夫人的话告诉盛元中。
他跟随盛老太爷多年,知道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对这个大儿子总觉亏欠,不希望他们母子之间亲缘陌生。
所以,这些话便只能烂在肚子里。
雨一直下到巳时。
前院前来道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盛家除了前头那位官至徐州通判的盛老太爷,也就只有盛元中任了一个七品州官,其余子嗣均无官职。
原本在徐州算是门庭冷落,可如今却事有不同。
盛家那位嫡长孙已连夺三试魁首,登顶殿前进士及第已是可以预见的事实,因此有些远见的此刻便已开始想办法结交。
宋福见雨停后,便收了伞。
前厅一群人相谈甚欢,盛元中已经遣人问了三次大少爷的行踪,还是不见其人。
宋福只好亲自跑了一趟。
竹影斑驳摇曳,沿着一条清幽小径一路向南,走到靠近一汪池水的地方,远远便瞧见红枫错落。
水池上方,邻水而建一处庭院。
宋福抬头望去,只见牌匾上刻写四字。
观澜水榭。
宋福敲了敲院门,“公子在吗?”
门内并无回应。
他正要再次敲门,手刚要抬起,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院门从里面打开,一张清秀的面孔撞进宋福眼里。
“嘘,轻声点,公子正在歇息呢。”
碧云压低了嗓子,小声道。
宋福觉得有些奇怪,公子什么时候有了白日里睡觉的习惯?
况且今日秋闱放榜,前厅宾客如云,都等着见他们家这位解元大老爷呢,怎么能就这么睡过去呢。
“前厅大爷和夫人已经请了好几次了,公子还是去一趟吧。”宋福面对碧云,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劝道。
碧云柳眉一皱,“不成,公子累了,你莫要再来叨扰。”
说罢就要关上门。
宋福急了,下意识的挡了一下,被夹得痛叫一声。
碧云吓了一跳,“欸,你这是做什么!”
宋福疼得满脑瓜子汗。
“碧云姑娘,你就行行好吧,前厅那边都等着呢,要是请不来人,陈管家非罚我不可!”
宋福的手还挡在门前,碧云被拦得关不上门,用力推也推不动,杏目瞪得溜圆,又急又气的跺了跺脚。
脑海中又响起公子的吩咐来。
“不管今日谁过来找,都说我睡下了,一律不见。”
公子好不容易才嘱咐她办点事,碧云说什么也要把这件事情办好,纵使得罪了管家,她也绝不能放人进来。
“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这泼皮无赖,还敢硬闯不成!”
碧云铁了心要守住大门,寸步不让。
宋福半个身子都夹在了门缝里,也不肯退开。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起来。
“你们俩干什么呢!”
身后,管家满载怒意的声音飘进耳朵。
碧云一惊,挡着门的手松了一下,可算让宋福寻到空子,猛地一推钻了进来。
陈管家大步走到门前,目光严肃的扫了碧云一眼。
碧云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慌,手脚都跟着凉了起来。
“大公子呢?”管家直视她的眼睛问道。
碧云心虚的低下头,“睡,睡了......”
管家直直的望着她,眼神锋利的似乎能把人打穿一般。
他没有理会面前的丫头,而是径直走进了院子,行至房门前时,停顿了一下,敲了敲门道:“大公子,在吗,大爷和夫人请您移步至前院正厅。”
屋内寂静无声。
陈管家回头瞧了一眼碧云,只见她紧张的唇色发白,满脸惶恐无措,双眼一眯,直接用力推开了房门。
室内一片冷清,并无人影。
“人呢!”管家怒目圆瞪,回头问道。
......
城郊,地下赌场。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大,大!”
“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哈!”
昏暗的半地下石室内,十几个男人挤着头聚在一堆,围着一张长长的赌桌,一个个激动地面红耳赤。
墙上点着火把,四周更显燥热。
桌上金的银的堆了一堆,旧的被赢走,新的很快又被补上来,日夜不休的进行着。
赌桌中央,一名紫衣女子盘腿坐在桌上,周围银钱堆砌,纱衣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纤细腰肢。
她手里摇晃着骰盅,露出一截皓腕,惹得无数视线紧紧跟随。
“骰子玩了一天,诸位想必也都觉得无趣了吧。”她放下骰盅,半蒙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惑人的狸眸。
“不如今日我们玩点新鲜的,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来了兴致。
“什么新鲜的?”
紫衣女子勾唇一笑。
她扬了扬下巴,道了一声:“打开吧。”
只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一齐走到一个石柱面前,上下摆弄了一番,半晌才听得“咔”的一声,机关落下,厚重的石壁竟缓缓朝两侧打开。
众人惊呼一声,簇拥着上前。
石门内,一座巨大的斗兽场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被向下挖了数丈高的一个深坑,四周石壁被打磨光滑,只有一个旋转而上的石梯,此刻也已被上了锁,无法通过。
石壁四周,上百道铁门被机关锁住,将擂台环绕在中央,只瞧得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关着的是什么。
在场之人无不被眼前场景震惊的张大了嘴。
任谁都没想到,一方小小的地下赌场内,竟然会凭空挖出这么大的一个深坑,神秘又暗含血腥,叫人无端生出兴奋之感。
“怎么样,这个玩法可还够新鲜?”
立马有人吞了吞口水道:“怎......怎么玩。”
“很简单。”紫衣女子拍了拍手。
手下人领命,上前几步,走到一个烛台旁,伸手一拽,铁门上的机关锁扣应声破解。
上百道铁门同时打开。
众人屏息凝神,待看清从铁门里走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时,一个个全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人,是人!”
只见石坑下,百十名小孩从铁门里走出。
这些孩子最小的不足十岁,最大的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却个个眼神冷漠,带着浓浓的戒备与杀机。
让人不敢相信那居然是孩子能够拥有的眼神。
紫衣女子坐在椅子上,笑声清脆,“从里面选一个,猜猜谁能够活到最后,猜中的就活着离开这里,不中的......”
她端详了一番指甲上新染的红色蔻丹,吹了一下,半抬起眼睛,轻飘飘道:“就去死喽。”
惊叫声不绝于耳。
紫衣女子享受着众人的惊恐,笑得双肩颤抖。
她缓缓起身,扭动着腰肢走到暗影处的那人身后,柔若无骨的身体贴了上去,下巴蹭了蹭他的后背,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你呢,你选哪个。”
娇软纤细的身体被无情推开。
紫衣女子非但不气,反而笑得更加开心。
她走到那人面前,指甲勾住他的下巴,如丝媚眼扫过他的嘴唇,再到鼻梁,最后对上那双清峻的眉眼。
“盛昭宁,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