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作甚?!这是咱老高的上官,以后也是你们的顶头上官,还不赶紧拜见!”
见韩林和吕蒙子推门进来,原本在树下石桌下坐着,被一圈汉子围着的高勇立马跳了起来,一人抬手给了一下。
“小人,拜见韩大人!”
稀稀拉拉的声音随即响起。
“好!好!都起来罢!”
看着跪伏在地的七八个汉子,韩林脸上止不住的笑意,随后韩林看向高勇。
高勇笑道:“小韩兄……额韩大人,属下幸不辱命,今日去城外转了转,进了个破庙躲雪,没想到见到了他们,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抚顺的矿徒,从抚顺逃出来以后,一路流落到了锦州,最近和锦州本地的矿徒抢矿抢输了,被赶了出来。”
矿徒还是辽东人,韩林脸上的笑意更甚。
而转过头来发现这些人竟然还跪在地上不动弹。
韩林含着笑又说了一遍:“起来,都起来回话。”
可这些人仍旧没有起身,就在韩林纳罕之际,其中一个领头的抬起头来,面带愧色地说道:“大人,小人等饿的站不起来了……”
看着这些人面上的菜色,韩林这才明白了过来,赶紧冲里屋招呼:“粥!二狗子!王愿!快熬些粥过来!”
听到韩林的招呼,王愿从西耳房走了出来,对着韩林说道:“韩大人莫急,早就得了高管队的吩咐,正熬着,一会就好!”
由于原本的厨舍东耳房被改做了蒸酒的作坊,众人又将西耳房改为了厨舍。
“快扶进屋里暖和去。”
韩林又对高勇几个人吩咐道,随后当先搀起这个领头的矿头,一步步往里屋走。
进进出出了几次,才将这八个人皆尽搀到了里屋的炕上,韩林这才发现,原来里屋的炕上已经躺了一个,像是受了伤。
不一会,王愿和二狗子就提着一桶黄澄澄的栗米粥来。
这些矿徒死死地盯着粥桶,狠狠地咽着吐沫,待拿到二狗子分下的饭碗,一哄而上。
“抢什么!一个个来!”
那矿头大喝一声,对着几个人斥道,那些矿徒被吓得一哆嗦,连忙排好了队伍。
随后矿头当先从粥桶里舀了一碗粥。
让韩林看得直皱眉。
但接下来这矿头的做法却又让韩林一赞。
这矿头当先打了一碗粥,但自己却一点不喝,来到了炕檐,扶着躺在炕上的那个人的脑袋,将粥吹凉,一点点地给他喂了进去。
喝了小半碗,见那人不喝了,这矿头才将剩下的一口喝尽。
随后又有一个人提着桶,将桶底一股脑地倒进了矿头的碗里。
有组织,听话,知道伤员优先,即便再饿,也要给未吃的人留一份。
这是什么,这是最好的兵员!
看着这些人,韩林对高勇竖了一个大拇指。
看着这些人意犹未尽的脸色,韩林转过头对二狗子说道:“再煮!”
“少爷……”
二狗子有些迟疑地说道:“米不够了。”
“那就去买!”
韩林从怀中掏了二两早前从徐如华那里支取的银子,递给二狗子。
二狗子刚要转身,就又听韩林说道。
“再割些肉回来,一会放进粥里。”
矿头听到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嘴上道:“小人谢大人的活命之恩,如果没有大人,我等扛不住几日就要饿死、冻死。”
“谢大人活命之恩!”
其他几个人也噗通跪下,肚内有了食儿垫底,这次几个人的声音大了许多。
韩林站在地上受了,随后挨个问了几个人的名姓。
这矿头姓李名柱,来历就如同高勇所说,但外地的矿徒来抢活儿,本地的矿徒肯定不干,打了几年,双方各有死伤。
李柱这群人不怕死,追着别人打,本地的矿徒无奈,各矿都纠结在了一起,还请了打行和青手,由此攻守易势,李柱等人抵挡不过,被赶出了锦州城,寄居在城外的破庙,眼看熬不过这个冬天,就被高勇给发现了。
“过往你们有多少人?”
“回大人,从抚顺逃出来的一共有五十多人,但这些年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俺们几个了。”
说完,李柱的眼圈都红了。
韩林暗叹了一声,又指着炕上的人问道:“他是怎个回事?”
李柱答道:“前些日子俺们实在没有吃的了,便进到城内四处讨食,他被城内的打行青手捅当胸捅了一刀,俺们给抬了回来,一直拖到现在。”
韩林点了点头,随后来到了炕上,解开那人胸口缠绕着麻布条一看,就是一皱眉。
只见这人右肋处有一处刀口,已经溃烂发脓,黑紫的血水往外渗着,即便是冬日,韩林也隐隐得闻到了一股子腥臭味儿。
再一摸脑袋,竟然已经发了烧。
韩林叫吕蒙子在小炉上烧沸汤,又叫高勇去取了特意制备的七十五度左右的酒精。
想了想,还是吩咐王愿道:“老王头,你去城中请个郎中回来。”
王愿领命去了,这些事情李柱都看在眼里,他对韩林谢了又谢,嗫喏了半天才敢问道:“大人,他……还有救吗?”
韩林摇头叹了口气:“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沸烫烧好后,韩林吩咐李柱给这人净了一遍身,随后又取了酒精过来,先用干净的棉布给这人清理了伤口的周围消毒。
随后韩林又在手上抹了一些搓匀,随后用火折子腾地点了,一双染着火的肉掌给那人擦了一下。
李柱看了看,对着韩林说道:“不敢劳动大人,您待着,由小人来。”
韩林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又演示了一遍,李柱学会了便依着韩林的法子给那人擦身。
不一会,二狗子和王愿先后回来,两个人继续去了厨灶熬粥做饭。
王愿带回来的郎中皱着眉头一顿望闻问切,随后也摇了摇头抬起了号着脉,然后开始提笔写方子。
“大夫,怎么样?”
韩林看着这郎中的作态,有些担心地问道。
“耽搁的太久了,只能说是听天由命了,我开几副方子,你们抓来,每日煎熬了给他喝,能不能活,就看命了。”
韩林点了点头,让二狗子去送郎中顺便抓药。
李柱又噗通一声跪下,对着韩林重重得磕了好几个头,连额头都磕出血来。
他红着眼睛道:“咱弟兄几个,人微命贱,身上也没有银钱还大人,但我们还有一条烂命在,便拿命抵债。”
韩林看着再次跪在地上的李柱,笑道:“人还没治活。”
李柱咬着牙说道:“能不能活,那是他自己的事,但大人的仁义,我等皆看在眼中。从今往后,我等每人都欠着大人一条命!”
韩林此时终于收敛起了笑容,负手正色道:“尔等可要想好了,入了营伍,便由不得尔身,事事都要听我的,而且还要与鞑子搏命,一不小心就可能万箭穿心、身首异处。”
李柱回过身和几个人对视了一眼。
哈哈大笑:“这么多年,我等也已经想明白了,想要在这世上活命,便要先舍了命去,过往见到的伍卒烧杀抢掠更甚于鞑,我等便是饿死、冻死也不愿与之为伍,今日得见大人,方知这世上还有仁义在,还有良心在。”
接着李柱再次磕了一个头:“这世上已不准许我等过活,便将这条烂命卖与大人如何!”
韩林轻声笑道:“如此,那便不是尔等欠我的钱,是我欠诸位的钱了。”
李柱听着一愣。
“月响月粮。”
听到这两个词汇,李柱大喜过望。
因为这代表着韩林已经接纳了他们。
“你们且缓几日,等身子养好了,且看能受我作的苦不能,那时在做打算不迟。”
韩林抬手扶起了李柱,对着他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