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木头脑袋和阿狼的悉心照料下,我渐渐的从只能躺着,到能勉强坐起。除了那腹部常常传来的闷痛,其余的,倒也可以接受了。
阿狼。是阿榆的亲人,已故的前代头狼的不知第几代后代。是的,这与生俱来的臣服感,连我都感到神奇。或许他身上,真有那狼的血液也说不定?反正是阿狼带着他的部落,及时将我们从水中捞起,并将这一小小崖底,围了起来,将那偶然路过的无关人等,通通吓走。而这一切,都是阿榆提前安排好的。
他深知三人成虎,更别说那座城快溢出来的怨气和谣言,已经失了辩解的时机和必要。唯有让我消失在人们的眼中,才能换得我的安生。所以才有了双双献祭的那出。我们倒要看看,如今我这个背黑锅的终于死掉了,接下来他们还有什么来抒发怨气?
“真好吃。”我撕扯着刚烤好的山鸡腿,阿狼的哈喇子就快要甩到我的脸上了。
“还有一个鸡腿,你吃吧。”我将另一个举到阿榆面前,就差塞进他的嘴里了。
“给阿狼吧。”他头也不抬,继续烤着手中的鸡。
“不给,要给你吃。补一补,要用力的地方,多着呢。”我一脸油腻,丢给他一个懂的都懂的淫荡眼神。
“......”日常被我调戏八百遍,那脸还是会红。“那你多吃点吧。”
“可是要动的人,是你啊!”我不折不挠,“按道理我也要动一下。只是我腿脚不方便啊,你也看到啦。只能辛苦你啦。不过你放心,我上半身,灵活得很。”真不把阿狼当外人看,是的,我觉得他能听得懂人话。要不然,它为何一脸嫌弃的看我?
“......”他又将一块鸡肉,塞进我的嘴里。生怕我要就地将他给吃了。
“#%……怎么?你还没准备好吗?”别说我好色上头,我实在不懂,末日降临,我们都被全世界抛弃了,明天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有些事情,还是尽快办了吧?不要再留下任何遗憾啊!“你是不是不行!”此话一出,我后悔了。
千万别对一个男人说他不行,他或许会用尽所有力气和你证明,他行!
话罢,他欺身上来,用自己的嘴唇,堵住我的嘴。那攻势迅猛,力道不小,极具侵略性。这是一个烤鸡味的吻,悠长而美妙,如若不是那焦糊的味道传来,他都不愿停下。
他连忙将忙于吻我,而无暇顾忌的烤鸡从火上移开。 然后恶狠狠的对我说:“看来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篝火光中,我看见他的嘴,已经变得和我一样油腻。
“哈哈哈哈。烤鸡好吃吗?原来你喜欢这样吃?”我在那吻中回味过来,见他被我吻得满脸油花,不禁得意地大笑。“还要吗?我这里还有!你可以吃个够。”变本加厉,猖狂得要命。
只剩下阿狼,在一旁看着,除了恶心,还有点想吐。
我好几次赞美,阿榆选的这个崖底,真的好美。
不说那波光粼粼的湖,和清晨傍晚耀目的光线,皆是那样动人,就连那月,也好像触手可及。明明是离山顶那么遥远的底,为什么和那湖底的月,更加好像就在眼前呢?
自然是有些事情,用科学是无法解释的。
正如那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死去的两人。
如今在月光的辉映下,纵情缠绵。
起因是这样的,我无数次暗示明示那木头脑袋,我已经准备好,将我身心全然奉献给他了,可他依然,牢牢禁锢住心里的兽,好似生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将我吞了一般。虽然我身子依旧没有恢复到从前,但那气力,也是比刚来时足了许多。
我终于怒了,才反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
情绪莫名其妙的崩溃,反观我自己,丑陋的脸庞,还有那不能动弹的腿,凹凸不平的肌肤,如今任何一个人见我,都要哭着喊着说妈呀见鬼了,这样的我,在他面前,难免会自卑,却怯弱。他那口口声声的爱意,真的可以强大到完全忽略掉我的外在吗?我没信心,我不确定。
“丑?”他转头看我,怒意上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那你在抗拒些什么?”
“我在惩罚我自己。”他终于开始,吐露心声,“我们初见时,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夜。你还记得吗?月光下的你,真的和菩萨一样美好。我其实不知道菩萨是什么?只是觉得你在发光,你的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暖的,甜甜的。我儿时在街头,常常宿在一棵遮天的槐树下,你和它掉落在我身上的花一样,是礼物,那么好看。”
难怪,那时的他,会对着一个面露血痕的人,说好看。他看人看物,早已超脱。
“只是若我不是渺小而脆弱,我便不会让你遍体鳞伤,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找到你时,你躺在那儿,像一尊血人。”他低头闷哼,好似想起了什么恐怖绝望的回忆。“但是你仅存的气息,让我燃起希望。我还有机会,可以救你。”
“可我觉得,流血的人,被烧的人,为什么不是我?”那眼角好似有泪,仅仅是慢了一步,那一秒钟的迟疑,他难辞其咎。
“所以你不敢看我?”我直言,“你不敢正视,你觉得是因你而生的疤痕、伤口。”
他的无言,验证了我的说法。
“可是,你为何不将我身上的,看作是我,在刀下求生,跨越火海,也要回到你身边的证明?嗯,我的每一条疤痕,都是爱你的证据啊。”我没有说谎,我每一次遭受虐待,每一刀,每一次灼烧,我都靠着思念他,怀念他,幻想他在我身边,来熬过去。这无意中,这也成为我苟活至今的重要因素。
“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本就互不亏欠的两人,如今我为了走向你,伤痕累累,如此看来,我比你爱我,更爱你呢。”一字一句,无比真挚。
不经意间,我已将那早已下定决心要远离的爱意,那么肆意自然地脱口而出。
“如果你连我爱你的证据,都害怕。那你的确是比我,想象中懦弱。”这句话杀伤力十足,他终日埋怨自己的脆弱,如今我的直言不讳,倒让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和我证明,他那足以撼动天地的爱了。
“而且你,身上也有很多。”火烧,坠崖。他其实并没有好我多少。
“我倒是很爱它们,毕竟每一条疤,都是为我而留。这不比那些盲目冲动的恋人刺青烙印,要浪漫许多吗?”说罢,我吻上了他颈间的伤疤,舌尖舔舐着,那爱我的勋功章。
冰凉舌尖所到之处,皆是火烧一般的滚烫。
我知道的是,我正在安慰我深深自责的爱人。
我不知道的是,我正在唤醒一头濒临发狂的危险的兽。
我从没怀疑过他的爱意。
一个头也不回地和你跳下万丈深渊的人,早已将我看得比生命重要。
而如今,他倒是扭捏了起来。那畏缩颤巍的模样,倒是让我更加躁动了。
那天的负气离开,是莫须有的骄傲自持。
如今那些虚妄的东西,我都不看重了。
所以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以行动,用唇齿,去传达“我爱他”的讯息。
占据主动地位的我,哪里有作为女人娇羞矜持?那些都是装的。
先是脖子,然后我扯下他的衣裳,那本就在纠缠中逐渐松垮的衣裳,我一扯就掉了。大半个胸膛,直白地现形。说真的,和他相反,我的身上的丑陋伤疤让他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没资格再前进一步。
而为什么我看着他身上成片已结痂的伤,猩红灿烂,却更觉一股热血上头,躁动难安。如我所说,这每一寸,都是浪漫的具象化,指尖触及的一切,皆能让我想起他抱着我从山巅一跃而下的决绝。而这,对我反而是致命的诱惑。
目光所及,皆是触目惊心的红粉,双眼一寸寸地游走在他已经被我撕扯干净的身上,不断上移,终于,撞见他已经湿润红肿的眼。那朦胧而动情的泪,是克制,是隐忍,也是那爱的海洋,终于波涛汹涌。
四目相对,是生命的联结,从此以后,自己便是对方,完完全全地所有物。好似啪地一声,火光四闪,从此签订了神圣的契约。
“你瞧,那月,是我们的见证人。”
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那早已沸腾的气息,扫过他的耳根,这下,我仿佛听见他绷着的一根弦,终究是断裂了。
欺身反扑,手还不忘,牢牢的撑住了我的腰,比我炽热千百倍的唇,如星光雨点般坠落在我全身。路过我的耳边,还不忘给我回应:
“那便让它,看个够吧。”
一时之间,那本来纯净皎洁的月,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纯色。
力道不小,却处处护我。那粗糙的手掌,即使是我极熟悉的触感,而轻轻掠过我身上每一个部位时,依然能引发我一身颤栗,止不住地放声求饶。而他始终铭记我和他说过的话,那就是,我说不要的时候,更不要停下来。
地动山摇,直到电击般酥麻的我俩,如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越淋漓,越香艳。
如此那般,直至生命融合,以一种极其虔诚而自然的姿态,签定对方肉体的往后余生的完全归属。
牙印、吻痕、甚至是忘情时的抓伤,和本就遍布我们全身的疤痕,难舍难分。而我自动将这些,看做是今夜的美好记录,是我们终于大方和全世界展示的,爱意的勋章。
最后,他轻轻的吻在我那眼下的两道血痕。是今夜长大成人的冒险,一个极具仪式感的结尾。我身上最丑陋的东西,在他眼中,却因为属于我而显得精致可爱。
他爱我,他爱我的丑陋,我的伤病,我的不堪。
而我也爱他,爱他爱我时那痴傻偏执的模样。
“果然是,在野外更刺激些。”我趴伏着,瘫软而无力。
而他用他的体温,紧紧从我的身后包裹着我,肌肤相亲,早已不分你我。
从他在我耳边大口的喘息我可以得出,这小子,为了证明自己,怕是毫无保留。同时还要分一部分心,来护我亲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的确是难为你了。
就是这样,我还要说些小孩子不能听的,来逗他。
“你选的地方,我很满意。”
“你的技术,也还可以。”虽然只有我自己知道,全身上下,只有这张嘴能动弹了,其余的地方,都无力动弹了。可见他如此卖力,还是忍不住说些挑逗他的话。
“技术?”他咬在我的肩膀上,“你试过其他人的更高超的技术?”
“那没有。”
“不过是留给你一些进步的空间而已。”我很满意,但怕你骄傲。
“不怕我把你吃了?”他和阿狼一样锋利的犬牙,在我的脖颈上游走,所到之处,留下了那忽闪的血痕,风一吹,便消散了。
“怕。”认怂。精疲力尽,不是开玩笑的。
“不用怕,我不会吃掉你的。”转变得如此之快?
“因为我想等你,来吃掉我。”猝不及防的情话,将我在微微的凉风中,不住颤抖。
那水映着月,而我的眼眸里,是水中倒影出,完全融合难分你我的我俩。
如此,我才算是了无遗憾了。
是的,真没出息。
这辈子,曾站在高台,然后也轰烈的跌入谷底。
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成就我自以为的拯就。却狠遭反噬,弄了个遍体鳞伤。
在我以为我该一无所有地孤独消失的时候。
有了那么一个人,哭啊喊地将我拉了回来。
如今,灵魂支离破碎,却皆有所依。
我来这里,是来接受惩罚的。等我的惩罚成就达到数字18,便可以唤醒我那不知死在哪儿的记忆。而这人间虽然诡谲,却真实得可怕。回过头看,倒有些莫名的沉浸了。日子过得忘我了,有时候居然会忘记,我那恶鬼的真实原本形态。那曾经那么迫切想要的记忆,有时候却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若我的意识停止在这一刻,或许才是对我的恩赦。
只是,生死十八次是我亲自签订的契约,哪怕多么不平等,皆是我自愿。如今我终于品尝出,新生之所以被称为惩罚,不是那出现在你十八次人生中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以一种你无法挽留的姿态失去。
而我现在,有了比生命、比记忆,更重要的东西。
我的阿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