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颤颤巍巍的黑气沉默了,一会浓一会淡,好像本尊剧烈起伏的心绪。
他那样疯狂极致的喜欢,到头来是她用来对付他的武器。
多可笑,多可悲的感情啊。正如同话本上的痴情苦恋,“你可以对着其他人微笑,你可以给别人拥抱,你可以对全世界好,却忘了我一直的伤心。”
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
过了好一会儿,黑气才阴恻恻的开口,“从前我舍不得你死,可既然你害我,从此以后我就不会再心软了。”
即使你哭着跪下求饶,我也,不会再看你的眼睛。
冬君望着那团黑气,怎么也想不起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红发少年,她眼中有些许湿润,深吸了一口气,忧伤的开口道:“霍笑天,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的红发真的很美,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那么温暖那么令人着迷,我多想一直看着你的红发,直到它褪去颜色。如果,你没有害吕叁……”
黑气无声的消散了一半,他似是痛苦极了,咬牙低喝,“住嘴!”
“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很喜欢你,你会不会后悔对吕叁下手?”她的眼神中露出深深的怀念,好像在透着那团黑气,看着背后真正的人。
黑气抖啊抖,抖得几乎散架,他朝冬君嘶吼咆哮,“不,不会,你骗我,你又在骗我,我不后悔!”
“哈哈,哈哈哈哈!”冬君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笑出来了,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哑声追问道:“你真的不后悔吗?把我们变成这样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境地,你真的不后悔吗?”
黑气愣愣的在空中漂浮不定,沉默不语。
远在魔域的一处阴暗潮湿的水牢里。
在布满重重法印的水池中央,有一个人泡在水中,玄铁链穿透他的琵琶骨和腕骨,惨白的皮肤上的伤痕恐怖骇人,绽开的模糊血肉中隐隐有白骨露出。
他暗淡的红发飘散在水面上,与鲜血染红的池水融为一体。
正是沦为阶下囚的魔尊霍笑天。
原本俊朗的容颜惨败灰白,眼睛紧闭,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玄铁链因震中而哗哗作响,被穿透的伤口又开始溢出新鲜的血液。
脑海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那人幽怨说:“霍笑天,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把所有的可能都毁了。”
“不……你,你说谎。”他咳啊咳,吐出一口血,心中好像被千刀万剐,疼得整个人都发颤起来。
她说曾经喜欢他,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就像一个临刑的囚徒,忽然被人告知,在他犯罪之前,他原本可以拥有最美好的一切。
他就是因为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最喜欢的姑娘的爱,所以才狠心把她害成可怜又悲惨的人,最后,她告诉他,我原本是喜欢你的,是你亲手把一切都毁了。
这怎么可能呢?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恶毒的玩笑?
冬君不依不饶的问他,“你不后悔吗?你真的,不后悔吗?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他咳了很久,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不停的重复着,你后悔了吗?你后悔了吗?
他死死的咬着牙,绝口不答。不,不后悔,不可以后悔!当他决定杀了吕叁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失去她的准备,所以今日的局面也是预料之中。
他已经接受了被她怨恨的命运,接受一切苦果,何必,再翻开旧账给他甜头呢?
苍天,你何必这么戏弄人呢?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冬君以为他的分身已经消失时。
霍笑天忽然颤抖着声音发问,“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空气中寂静了片刻。听到他的话,冬君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她的笑声中无不透露着得逞快意。
霍笑天跌宕起伏惴惴不安,甚至隐隐有一丝期待的心终于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再也没有复苏的可能。
她果然又骗他。
“假的,当然是假的,”她笑嘻嘻的说,“我恨你,恨不得你早点死才好呢。”
“你的喜欢让我恶心,瞧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她变本加厉的狂笑起来,毫不留情的撕碎他最后的尊严,然后狠狠的扔在地上践踏。
“霍笑天,不管你装成赵宸蹊,还是李望归,即使和他长一样的脸,和他做一样的事情,你永远都比不上他,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你可要记好,下次就不要再问这样愚蠢可笑的问题了。”
杀人诛心,无外如此。
“这是最后一次了。”霍笑天眨了眨眼睛,有一行湿咸的液体从脸上滑下,滴进血淋淋的伤口中。
他嘶哑着声音,缓缓开口道:“若我逃过这一劫,你就开始逃吧,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胡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冬君冷哼一声,扬手将面前的黑雾打散。
她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树上的小鸟重操旧业,叽叽喳喳的乱叫起来。
前后闹了一宿,冬君压根一点没睡,只觉得又困又累,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再次闭眼与周公幽会。
可惜刚睡不到一个时辰,门扉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好像一只啄木鸟。
冬君骂了一声,从床上翻身而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砰的一下把门拉开,她柳眉倒竖,怒气冲冲朝门外的人喝道:“干什么?”
看清门外冷脸的白衣人,冬君缩了缩脖子,呵呵一笑,“早上好,你怎么在这?”
白衣人问道:“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冬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挠了挠头,心中不由纳闷:难不成有什么事情让他发现了?
看着她眼珠滴溜溜的转,吕叁出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我说过陪你去找你的扇子。”
冬君啊了一声,欲言又止。
“怎么,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吕叁垂眸看她,一脸严肃,“八面来风扇毕竟是你亲手做的,注入了法力,就算不喜欢了你也得找回来,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拿到,有你苦头吃的。”
吕叁话说得不错,本命法器和主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是有人用什么邪术施放在法器上,法器很可能会影响主人。
冬君实实在在的吃过苦头,但又没法说出来。
她的扇子还在霍笑天手里,霍笑天又在孟胡手里。她和孟胡毕竟刚联手扳倒了霍笑天,关系倒没那么紧张,或许有机会把扇子拿回来也说不定。
“还愣着做什么?我等你半天了!给你一刻钟,赶紧收拾收拾。”吕叁催促道。
“那个,过两天再去吧,我有别的事要忙。”冬君讪笑道。
她还得先去把扇子找回来,不然去了南泽翻个底朝天找不到。按吕叁那个又臭又犟的脾气,只怕事情更难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