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
下午阿诺亲自来接他，将他送上星舰。
星舰入口处等着一群虫，为首的正是泰伦斯。
三天不见，上校比三天前精神了不少，见他和阿诺一起走过来，带头向他问好：“柏莱阁下，日安！”
“日安，泰伦斯上校。”亦安回礼。
泰伦斯放下手，阿诺转身对亦安道：“阁下，接下来一直到西盾星，泰伦斯都会跟随在您的身边，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告诉他。”
亦安点头：“好。”
转头对泰伦斯道：“那就麻烦上校了。”
泰伦斯抚肩：“能够护卫阁下是我的荣幸。”
亦安笑弯了眼睛。
阿诺的五个副官，他目前已经见过三个，依旧觉得泰伦斯最适合“栽培”。
“阁下，”阿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我的另一位副官杜克。”
亦安这才发现泰伦斯旁边还有一个和他一样的肩章。
亦安暗暗挑眉，呀呀，第4个啦，就差那个传说中能把阿诺拎起来揍的雷切尔了。
杜克的脸色不太好，嘴唇泛白，肃穆的神情也难掩憔悴，看样子并没有完全康复。
随着阿诺话音落下，他和泰伦斯换了个位置，然后单膝跪了下去，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腰杆深深下弯：“感谢阁下的救命之恩。”
声音虚弱得有些本该铿锵有力的调子只剩下了气音。
看来离完全康复还远得很。
雌虫的身体修复能力极强，精神海却完全不同。
即便有奥尼尔血液提取的原素，杜克的精神海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精神海又直接影响他包括自主修复能力、战斗能力等各方面的身体机能。
亦安看着面前深深俯拜的杜克，感觉自己像在为难高危病虫，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道：“你快起来吧，我其实没帮到你什么。”
杜克微微直起身，虚弱的笑了笑：“少将都已经告诉我了，虽然不是阁下为我献血，但没有阁下，我恐怕得不到血液。”
真正为他献血的奥尼尔阁下，杜克已经奉上了自己一半的身家，另外一半是他留给亦安的。
亦安：“......”
他开玩笑说这位杜克副官和阿诺一脉相承，是个死脑筋，没想到是真的。
他忍不住瞥了眼泰伦斯，感叹自己运气真好。
一捉就捉到了阿诺身边他到目前为止见到的四个副官中最聪明的一个。
把他荷尔蒙当成香水的略过。
在病房门口龇着一口大白牙，像只地鼠兽一样不停探头，深怕别虫不知道他在吃瓜的略过。
死脑筋，略过。
剩下的一个，暂且不评价。
亦安直觉，可能好不到哪儿去。
他已经有点怀疑阿诺挑选副官的方式。
泰伦斯敏锐的捕捉到亦安看向自己的视线，背后莫名发凉。
他对亦安的感觉十分复杂。
说不好吧，亦安绝对是他见过的各方面都最好的雄虫。
说好吧，亦安有时候莫名令虫恐惧。
泰伦斯这样想着，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即便是他表现出来，亦安估计也注意不到。
亦安只看了泰伦斯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了依旧跪着的杜克身上。
表情复杂：“你把所有财产都给了我们，自己怎么生活？”
杜克道：“我一直都住在军部宿舍，军部也有食堂。”
“咳！”泰伦斯突然出声，莫名来了句：“军部食堂不免费。”
阿诺站在一旁，事不关己。
杜克坚持要在回去之前亲自过来向亦安道谢，他同意了，把杜克带过来。
杜克要怎么道谢，拿什么道谢，都是杜克自己的事。
听到泰伦斯突然插话，他也只是抬起眸子，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泰伦斯一眼。
触及到阿诺的视线，泰伦斯微不可察的缩了缩脖子。
垂着眸子的杜克苍白的脸颊浮上些许血色，看着健康了不少，“军部按月发薪，这个月很快就月底了。”
“而且出征中的伙食免费，回去的路上也算，我们从这里到西盾差不多要一个月，等回到军部，我手里已经拿到一个月薪水，第二个月的薪水也很快就能拿到。”
他顿了顿：“这次征战的收益也会很快下来，我不会没星币吃饭。”
“呵呵，”亦安皮笑肉不笑：“但是你精神海受损，身上肯定也有伤，得给自己买些补品和辅助恢复药剂吧？这些单靠你的月薪和这一次战争的收益恐怕不太够。”
杜克的脸色更好了些：“雌虫的恢复能力很强，不需要补品。”
“嗤！”亦安道：“你把我当那些什么都不懂的雄虫？”
杜克身体一抖，再次俯身：“请阁下责罚！”
亦安：“......”
责罚？
就杜克现在这样，他怕自己轻轻一戳就会摊上虫命。
亦安想了想，故作傲慢道：“这样说吧，你那点财产我看不上。”
杜克的身体又是一颤，原本稳当的跪姿也开始左右摇晃。
泰伦斯悄悄挪过去抵住他，才避免了他直接摔倒。
亦安叹气，对泰伦斯道：“扶他起来吧，都跪不住了还跪什么？我早就说过让他起来了。”
泰伦斯依言俯身扶住杜克的胳膊：“起来说吧，阁下不会怪罪的。”
他边把杜克往上提，边小声在杜克耳边念叨：“倔什么？你今早才从治疗仓里醒过来，军医说你至少需要休养半年，现在半天怎么可能跪得住？说了让你到西盾后再来向阁下道谢，你非觉得一个月时间太长，怕阁下生气。”
亦安：“......”
挺小声的哈，只是他刚好能听到而已。
泰伦斯帮忙解释完了，杜克却一点也没放松下来。
他想了想自己那点财产，还只是一半，的确入不了雄虫的眼。
可除了财产，他还能给雄虫什么？
以身相许？
别开玩笑！
这不叫感恩，叫奖励自己。
杜克看向亦安，眼神坚定道：“我这条命是阁下所救，既然阁下看不上我那点微不足道的财产，那我就把这条命给阁下......”
“唉唉唉！”亦安大为震惊，没等他说完就连忙阻止：“你别做傻事啊！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重新去死！”
泰伦斯扶着杜克的手一紧。
连一直旁观的阿诺都皱起了眉头，不赞同的看向杜克，抱在胸前的手微松，随时防范着杜克犯傻。
杜克抿了抿唇，最终没压住上翘的嘴角：“你们误会了。”
他拍了拍泰伦斯捏得他生疼的爪子：“阁下和少将好不容易把我救回来，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寻死？”
“呼——”亦安松了口气，阿诺的眉毛也慢慢舒展。
杜克：“我的意思是自此以后，我杜克为阁下赴汤蹈火，绝不退缩！”
亦安笑道：“我没有需要你赴汤蹈火的地方。”
“你如果非要这样，”他思考片刻：“那就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好好报效帝国吧！”
杜克一愣，“阁下说笑了。”
报效帝国，本就是他作为军雌的义务，跟阁下有什么关系？
亦安正色道：“我非常认真。”
“以前你报效帝国，是你作为帝国虫民的责任，从今往后你为帝国竭尽全力，则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责任，也是为了报答我的恩情。”
“如果有一天，你个虫不想再为帝国办事，那你就要记住，你还有恩情需要偿还。”
“当然，我相信不会有那一天！”
“你要是觉得还像以前一样尽责算不上报恩，那你就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争取为帝国付出更多。”
他滔滔不绝，把一心报恩的杜克说得一愣一愣，注意到旁边阿诺审视的目光，还偏头冲阿诺眨了眨眼。
像是在说：看！我会忽悠虫吧？
阿诺却不觉得他是在忽悠虫。
他明明说得很认真。
只是，这只雄虫居然知道报效帝国？知道什么叫责任？
他不应该自私自利，觉得雌虫就该为他服务？
阿诺看着身旁的小雄虫，眼里的寒冰不自觉融化些许。
这只小雄虫还真是......
在他以为他的好已经达到顶点的时候，小雄虫又轻轻跳一下，脑袋堪堪越过封顶线。
他明明可以要求其他很多报恩方式。
就算看不上杜克的财产，也不需要杜克的虫，暂时也想不出来能要求杜克为自己做什么。
他也可以跟杜克说：先欠着，等我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找你。
杜克跟他同期入伍，没有霍比恩中校的高压教育，依旧能和他一起站上中校授勋台，能力可见一斑。
阿诺一直觉得，杜克是他这五个副官中最有潜力的一个。
杜克和他的差距，可能只有一位全心全意的恩师和一个机遇。
晋升将级，对杜克而言是早晚的事。
亦安不知道这些，但一个上校的全意效忠，已经足够为他办成不少的事。
他却让杜克报效帝国。
还一直强调“提升能力”，而不是盲目的为帝国拼命。
他真的在乎雌虫的命......
一种情绪悄然攀升，阿诺猛地睁大眼睛，努力压下脑子里的纷杂思绪，让自己清醒。
不能这样想！
亦安是卡特琳家族的雄虫。
一个上校的效忠对他而言微不足道。
他本就该与众不同，让杜克努力报效帝国也不算是全然无私。
但阿诺还是打破了不干涉下属私事的惯例，出口阻止了杜克还要争辩的话：“好了，就按阁下说的办。”
他抬手点了下终端，看着终端弹出来的小光屏上的时间：“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