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意外,竟然还没结束吗?”
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时,于半空中突兀插入的一道声音却说道,“我这边可是已经结束了。”
【特级咒物「九相图」已经得手了。】
你瞳孔微震,目光立马转向声源处。夏油杰兴许是意识到什么,心神不宁之际,下意识转势回防,与花御拉来距离。
「月城真我」踏在阶梯上,往下行来,他唇角弯着笑,快走至你的面前时,才停下脚步,朝你问好。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不过,看你的表情,果然还是之前那一副木讷的样子更讨你喜欢吗?”
迎对你充满敌意与忍耐的神情,他面容挂着浅淡的笑意,“可惜一时半会来不及,也带不了更多的咒物。所以我也只能委托我临时找的新伙伴,带着「宿傩手指」离开了。现在他应该就在高专里面游荡,去找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家入硝子表情警惕,护着你的姿态不容退让。在他话出口时,轻轻握住你的手,安抚一般的烙下力道。
你开口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宿傩手指」。”他笑容淡了几分,“你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我听得很清楚。真是可怕,之前还真是委屈你把自己当个没感情的木偶随意对待。”
“我知道的。隐瞒对你没有意义,所以我们之间完全可以坦诚相对。”
他迈向远离你与花御的另一侧,让因他的到来而越发僵持的局面更加严峻起来,“你也知道的吧,即便同为特级咒物,那之间也是存在差距的,哪一个危害更大应该不难选吧。”
“一点也不难选。”你低头,喃喃自语,“因为已经有人替我作出选择了。”
「月城真我」轻然歪头,目光宛如望着一片飘零散尽的落叶,微不可察地带着藐视。
“某个很出人意料的家伙已经回来了。”
你勉强在家入硝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朝他说道:“你已经可以拼命去逃了,如果做得到的话。”
“啊——”
他拉长声音,似感叹一般地道:“还真快。”
而后轻快的脚步随着卷来的树藤,一同随着擅于藏匿气息的咒灵,像入水游鱼在水草中行进,毫不拖泥带水地朝远方逃离。
“或者说,来得还真是及时,在我已经准备好要逃命的时候。果然,这种随意设定规则的能力还真是——”
他回头的目光看向你们在场的一群人,声音却清越地尽数落在你身上。
“太犯规了。”
*
“还不说实话吗?为什么要把特级咒物在高专里四处乱丢。”
五条悟一脸把刚回来,就直面抓到的可疑家伙踩在地面上,目光中闪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光彩。
“九相图跟宿傩手指,这两种特级咒物都敢随意乱拿,你倒是真的不怕死。”
“等、等等,咳,五条、五条大人。”
渡边千峰举起双手,脸部半陷入地面。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也不敢反抗,拼命解释道,“这都是迫不得已的,您之前不是也看到了。我被别人的术式控制,要不是您及时赶到,我估计还要继续……”
五条悟不耐烦地打断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贼喊捉贼。”
……跟某个人如出一撤的逻辑。
“我可以发誓。”渡边千峰立刻作举天发誓状,“我对老板娘的一片忠心,真的天地良心,日月可鉴。”
五条悟眯了眯眼,身体重心往下,踩着对方往地面碾了碾。
“你最好在心里祈祷,你四处乱丢的宿傩手指跟九相图能一个不少地找回来,不然——”
五条悟掩在墨镜后的眼眸深邃凌厉,眼角流露出几分被冒犯领地之后的愤怒与警惕,姿态居高临下,却语调甜腻地威胁道:“就宰了你哦~”
*
拔除树枝之后,家入硝子按着你的伤口,反转术式的能量不断注入,治疗愈合往外裂开的皮肉,“你要去追吗?”
你挣扎道:“他身上至少拿走了一件特级咒物,放着不管的话,一定会引发更大的事故。”
“杰已经追过去了吧。”
“那家伙不正常。”
你近乎为你在与他接触的瞬间,所感受到的想法而心惊胆战,“他不是「月城真我」,也不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太奇怪了,简直就好像是,一个寄居他人的幽灵一样。”
“听起来,像是铁线虫一类的生物。”家入硝子安抚着你明显不太对的情绪,在此刻冷静分析道。
“我要快点过去。”你解释道,“杰追过去的时候,总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现在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我们跑过去肯定来不及。而且看他们离开时的路线,也不适合开车……”
“小姐,怎么这么狼狈?”
熟悉的散漫声音骤然打断你们的谈话。伏黑甚尔单手转着钥匙,慢吞吞地从不知名的小路走了出来。
“你在这干什么?”
伏黑甚尔顺着你古怪的目光回头看了眼这条小路,不甚在意地解释道:“没什么,走这条路走习惯了而已。毕竟上次刺杀星浆体的时候提前踩过点了,总觉得就这么废置不用,还挺可惜了……”
“这个暂且别管。”你指正道,“你的手上拿着什么?”
“车钥匙。”伏黑甚尔率先开口,在你询问之前一口气解释道,“我偶尔也会接到需要去外地的任务,这时候小姐你难不成还指望我用两条腿跑过去吗?”
你啪嗒一下抓住对方的手,也顾不上别的事情,赶忙催促道:“快走,用你的车载我一程。”
“喂喂,发生什么事情了?”
“路上再解释。”
你刚跑出没两步,伏黑甚尔就瞬间停在原地,单手按住你的肩膀,解释的态度难得带了几分认真,“实话实说,我不是很想得罪医生,尤其是会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的医生。你没感受到这里弥漫着遇到不听医嘱的病号的医生的纯粹杀意吗?”
听他一口气说完台词,你原地顿了片刻,才警告道:“那你有听到代表时间的金钱离你而去的声音吗?”
于是伏黑甚尔点头,姿态举重若轻,单手把你从地上扛起来,手臂横在你的大腿处。
就这么沐在你与家入硝子的惊呼声中抬腿就走。你眼前绿叶齐退,耳边风声猎猎,他也不知道是跟谁解释一般地说道:“小姐,你走的太慢了。”
扔你到摩托车后座的时候,他从咒灵口中顺手掏出头盔,干脆利落地扣在你头上。而后他一边拧车把,一边说道:“好了,你可以解释了。”
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你一口气说道:“那个叫「月城真我」的家伙有问题,他跟特级咒灵合作偷袭了我,趁我不在的时候,搞事顺走了「九相图」和「宿傩手指」这两个特级咒物。现在「九相图」在他手中,「宿傩手指」被他的另一个迫害对象到处乱丢,现在杰追过去了,我不放心,正准备过去看看。”
伏黑甚尔用平淡无味的语气,称赞道:“言简意赅,真不愧是小姐。”
背后的声音许久没有传来,在伏黑甚尔以为再也没有下文的时候,你却又开口道:“之前我就觉得那孩子不对劲,但是谁知道他这么能搞事。我真……”
这时候,少女隔着头盔的声音,尽管闷重沉郁,却也在轻微颤抖。
伏黑甚尔半阖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从善如流劝诫道:“这次阴沟里翻船,别憋着,现在没有外人,想骂就骂。”
你咬了咬牙,只说道:“……快点走。”
“啧,真不骂。难得的机会,我又不会多嘴。”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伏黑甚尔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道路许久,他才感知到后背传来的温热触感,以及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
你拽着他的衣角,溢出的鼻音声音隐约含着几分委屈。
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这样想的时候,眉头也不自觉皱起一点痕迹。在沉抑许久的前奏中,他终于听到你以这样,似乎充满了委屈与压抑的姿态里,所发出的声音。
“你个路痴走错路了啊,该往这边走。”
伏黑甚尔:“……”
*
见「月城真我」逃跑的身影,夏油杰作出判断的时间极为短暂。近乎在瞬间,他就意识到这个人肯定在刚才的话中有所隐瞒。
这个人的计划虽然不算周密,但也如数表现出他绝不会是个心慈手软、得过且过的角色。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在毫无利益的情况下冒险进入高专,他一定带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比如说,另一件「特级咒物」。也只有这样,你的反应才说得通。
在家入硝子示意这里一切有她时,夏油杰才依据自己的直觉行动飞快地追了上去。
或许前方还有陷阱,或许对方留有后手。他考虑了许多种危险的情况,但他完全没料到,竟然会遇到这种情况。
跟随对方七拐八拐地钻入山洞,到了最深处,他却只看到「月城真我」一个人,那个特级咒灵早已不知所踪。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他的面前,朝他挥手致意道。
“你好,夏油君。”
少年面含笑意,闲庭信步一般的姿态,让他孤身一人时也显露出一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质,“她看得太紧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了能跟你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摊开双手,以毫无保留的姿态,朝夏油杰宣告道。
“也不用对我散发处那么重的敌意。毕竟,我也只是想创造出一个能够让咒术师同在的世界而已。”
夏油杰冷声厉色道:“这就是与咒灵合作,残害咒术师的原因。”
“啊,那是意外。”他漫不经心定义道。
“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那群咒灵说到底,也不过是比之失去理智的野兽还不如的,一些愚蠢至极的家伙而已。”他表情似在叹惋,“我选择的未来里,可不该有这种存在。”
夏油杰一怔,一时半会儿有点摸不清他到底想干些什么。
“夏油君,我们完全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他偏过头,表情状似苦恼,“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比如说,咒灵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明知不应该跟对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但面前这个人的话语却犹如一颗颗敲下的钉子,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双脚就这么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咒灵诞生自普通人的负面情绪。”对方的笑容越发微妙,“源源不断的。”
注视着夏油杰沉郁不言的眼神,少年继续道:“那么咒术的尽头是什么呢?”
“没人说得清楚。”少年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地作出解释,“究竟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亦或是通往一个崭新世界的开端,没人能够知道。”
“咒术师通往未来的本身,就已经充满刀光血影、重重变数。”少年的表情嘲讽,“倘若这条道路注定通往死亡,那究竟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夏油杰浅勾唇角,语调无澜,“我们至今走过的路,也都是同为咒术师的前辈用尸体与鲜血堆积出来的。”
“这条路很正确。”少年这样回复道。在夏油杰呆怔的神情中,他弯了眼眸,“只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开辟一条新的,能比你的同伴率先一步到达终点的捷径呢。”
蛊惑人心的语言源源不断流入耳道,每一段音节都开始与心跳共鸣。
“你可以比他们更先一步走到尽头,去看看于他们而言充满未知的未来,在所有悲剧发生之前,就让他们远离错误的岔路口。我看的出来,夏油君你从不畏惧死亡,因为你的死亡不是没有意义。”
“在这条路上,你将成为他们探路的石头,踏脚的尸骸,让他们沿着这条道路,踩着你的尸骨到达比你行之更远的彼岸。”
少年反问道:“所以,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只要你爱护你的同伴,更甚于爱自身。”
夏油杰没有回答,目光似沉浮在远方的一片虚无之中。但他的内心却维持着一种相当的冷静,像是将自我从这个世界重短暂的抽离,以至于感触不到任何情绪。
他的姿态沉默平稳,像是握着一把无形的属于自己的刀,在残酷的选择中使刀尖面向面前这个家伙。
“还有,她是想要改变咒术界,对吗?”
即便感知到夏油杰无情的杀意,少年也仍旧维持着淡然自若的姿态抬手,轻巧地在半空中转着手指。
“改革要流血,正如河流改道会死人,这是不可避免的小小牺牲。领头的那个人注定要承受更多压力,谩骂、攻讦、诋毁、羞辱,亦或者是最原始的暴力与杀戮。都说人生如棋,但又确不尽然。棋盘上棋差一着只会输,而她的处境,差一点就会死。”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会先你一步死去的世界吗?在她死亡的时候,高层那些贪婪残暴的鬣狗只会贪得无厌地撕扯她的骨肉,拆解她的肢体,吮食她的鲜血……将她抽筋拔骨的彻底压榨之后,又会重新拿起她的名头,惺惺作态的为她立起坟茔,竖起大旗,去不断收割新一代的鲜活生命。”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的传闻,只是所有恶劣人性集合之下,所造就的惯性必然。比起拖着一群只会推诿扯皮的家伙,一边平衡局势,一边改变咒术界,果然还是在一片彻底的废墟上重建,更为简单粗暴一点吧。”
夏油杰轻笑了声,喉咙却一片干涸,“所以我们的目的怎么会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了呢?”少年的语气低沉,循循善诱,“我们完全可以合作。你们需要没有与当下高层有任何关联的新鲜血液,而我只是想看到一个只属于咒术师的新世界。”
“如果我们都选择抛却这个咒术界所存在的一切糟粕。”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为了这个共同目标一起合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