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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是子时,月色正好,清冷的月华洒满林间。

兼之昨天落雨降温,夜间起了薄雾,整个桃花林隐隐一片朦胧。

卫宁严阵以待,准备应对来犯之人。

哪知,却没有听到什么脚步声。

等他们出现时,卫宁全身的防备立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轻蹙的眉头和满腹的困惑不解。

概因出现在眼前的所谓冲阵之人,都是是飘忽在半空中的游魂。

看装束应该是些山精水怪,足有数千之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刻慢慢聚拢了过来。

这样的情状,这样的数量,卫宁瞬间就想清楚了,这些是因为她而无辜受累的青城山的精怪。

还没等她说话,这些面色惨然眼带悲愤的游魂,到了她近前,二话不说,立时翻身拜倒在地。

齐齐哀嚎出声,声势震天,惊得卫宁几乎要后退。

这样的情景,她还从来没遇到过。

要知道,妖类在三界中地位低下,备受歧视和打压。

他们要修行本来就不容易,几乎没有人愿意和它们打交道,愿意教授他们本领和修炼法门。

所以妖类们要修成人形,修炼高深法力极是不易!

正因为世人的白眼、不屑还有恐惧;神仙道家的合力打压,让它们几乎是孤立于三界中。

所以它们为了生存,会比常人多花百倍千倍的精力与汗水,强者更强,弱者消失。

有本事有成就的人,本就骄傲,更何况付出更多的妖类。

这样一来,但凡有些气候的妖精比之凡人和神仙都多了一份桀骜不驯。

你要打杀它们或许不难,但你要他们卑躬屈膝、痛哭流涕那绝对是不容易。

眼前这些妖精妖怪,一看就不是修行粗浅的小妖,都有些道行。

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这副模样?

就算是因自己之故,而让他们尽皆丧命于青城山,也不至于如此吧!

见他们一言不发,只是跪在地上哀声哭泣,声势惊人。

要做什么,倒是开口啊,再这样她的耳朵要受不住了!

这鬼哭狼嚎的,再把天兵天将招来,把三儿吓到……

没办法,卫宁不得不率先开口道:“你们诸位深夜造访,先别悲伤了,有什么话说出来才好。“

继续嚎……

她顿时冷了脸,面无表情的道,”敢问诸位,为何冲击我桃花林?现在我撤去了阵法,放了诸位进来。你们却是这般模样,什么也不说。难不成你们真的这么清闲,来给我演一出哭丧不成?”

因它们为数不少,卫宁提高了声音,确保他们都能听得见。

但最后想到他们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见他们群情悲愤,还是放缓了语气。

好半晌,他们似乎陷于哀伤中不能自拔,卫宁也不催促,坐在石凳上静心等待。

爱哭就哭吧,哭要是能解决问题,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些冤屈不甘。

她不信,他们并肩合作以那样激烈的方式拜访她,就只是为了来她眼前痛哭一场。

终于,跪在最前面的一个看着年纪不小的妖怪,慢慢抬起头,止住了哀声。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又哽咽了几下,才开口道:“仙子容秉,小的们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冒犯仙子。只是,咱们这些青城山的精怪,在天庭重兵到来之后,片刻之间,尽皆丧命啊。”

这话听的卫宁有些心虚。

“天降横祸,无妄之灾,这实在是让我们不甘、不忿啊!想我们虽为妖怪,因青城山有仙子坐镇,但凡有作恶的,都已经除了去。如今这青城山虽不敢说成了仙山圣地,但也绝没有为祸乡里,作恶害人之事。只因咱们多是禽畜生草木幻化,行事多有不羁,就活该被其他神仙、凡人鄙视、仇视?”他一声哀嚎,悲愤之情。

“可纵然咱们妖怪为三界所不齿,总也是这三界的生灵,为什么被这样轻贱屠戮。杀人不过头点地,也该让咱们死个明白才是啊!这样不声不响的,我们都没了生机。难道是天庭下了决心,要除了这三界中的妖类不成?想这青城山是我妖族大能女娲娘娘的道场,结果咱们这些妖族要被当着她的面屠戮殆尽不成?”老妖由悲转怒,言语中再无顾忌。

周围的妖怪也不哭嚎了,都安静了下来,群情激愤的帮腔。

听着这些诛心之语,卫宁眼眸微眯,攥着手指冷冷的盯着说话的这个老妖怪不放。

他似乎毫无所觉,继续愤愤不平,“天庭是三界最至高无上之地,理应至法、至理、至信。我等身为下贱,对天庭对诸位神仙高人从来敬畏,不敢稍有冒犯。天庭怎么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不分善恶罪责,一律格杀殆尽?死,咱们不怕,可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等不服!”几乎是狂吼出最后一句。

他话音才落,身后周围的众妖就群情激奋的附和……

激愤起身想要前冲的大有人在,眼见着场面即将失控。

那老妖也不管身后风云变幻,只跪直身子,满面决然的看着卫宁,像是等她给一个交代。

见此情景,卫宁仍旧一语不发,连面色都没有变,只是平静的四下看着,没有半点情绪。

虽然是草草扫过,但是人群中散落着一两个还知道“敬畏”的,将几个最冲动的给拉住了,总算没有让众妖冲到她面前来。

卫宁不禁在心里冷笑,好一出大戏。

那老妖一直看着她,当然没有漏掉她的动作反应。

他垂眸转了转眼珠转了又转,又再沉默了片刻,这才回身用手压了压,“大家稍安勿躁,都安静。”

人群中立刻有人喊着“安静”“闭嘴”之类,总算让激动的众妖慢慢安静下来,不消片刻,林中已经是静谧一片了。

哼,真是好大的威望啊!卫宁安静的坐着,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安抚好众妖后,他回过身,面带悲苦的继续道:“我们这些精怪妖类本就不敢去天庭造次,如今尽成游魂,连身体都控制不住,就更是无处伸冤了!如此,我们也只能认命了。后来又听说,卫宁仙子回了青城山桃林。素闻仙子惩恶扬善,对我们精怪妖类也不鄙薄轻视,从来一视同仁。仙子在青城山行走多年,除了对少数作恶多端的败类出手惩治,对我们可说是秋毫无犯,甚至还会出手相助。对此,我们无不心存感激。只是仙子法力高强、身份尊贵,地位崇高,我们无从报答,也只敢把这份感激深藏于心。要是哪天仙子但有驱策,我们都是万死不辞!今天冒犯仙子,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自知身份低贱,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死在顷刻。这临死之前,只想着讨一句公道话。”说到最后,语带悲愤,声调高扬,眼神灼灼的盯着卫宁。

后面的群妖也连声附和,都看着卫宁。

卫宁站起身,“诸位先起来吧,这样咱们才好说话。”

领头的犹豫了一下,率先站了起来,其他的妖怪才都站起来了。

“敢问老丈怎么称呼?”卫宁看着领头的老妖,客气道。

老妖连忙躬身,“不敢,老朽贱命天狼,是一名狼经。”

卫宁点点头,面上带了同情,“天狼老丈,你方才情绪激动,说了那么好些,我笨嘴拙舌的都插不上话。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很同情你们,可你着实误会了。”

她面现赧色,“我虽然侥幸成仙,却也不过是个小小散仙,和堂堂天庭实在是搭不上话啊!”

卫宁话一出口,天狼还没来得及开口,后面已经群情激动了。

她没去管后面的人,盯着天狼不放,“不过我听说天庭有人也来了青城山,不如我带你去见见天庭的上差?”

哼,保证大金乌立时帮你们超生!

天狼什么都算好了,却没想到卫宁釜底抽薪,会反口不承认身份。

这样一来,当然也不必代天庭承诺他们什么了。他不算急智,又心虚,登时乱了分寸,忍不住回头向右看去。

卫宁正盯着他,见他动作,立刻顺着他的目光,一眼看到了一个隐在人群中却目光灼灼的看向这边的青年。

电光火石间,两人遥遥对视,那青年面色一滞,立刻偏过了头。

只看这青年与杨戬年纪相仿,穿着打扮和天狼有些相似,卫宁心里有了底。

这是一家人吧,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折腾出这样的阵势。看情形,做主的似乎是这个青年。

那天狼反应也不慢,立时转过头,强装镇定的看向卫宁。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卫宁暗自定在了当场。

“诸位。”卫宁高声道,“你们遭了这样的变故,其中因由还未可知,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讨什么公道,而是尽快找到解救之法,尽速还阳才对。”

见她开口,众妖渐渐安静了下来。听到最后,满场已经鸦雀无声。

天狼之前说的并不全是恭维,卫宁在青城山数年,名声不赖。

毕竟她这样的,不鄙薄轻视精怪,还会出手相助的仙子异类真的少见。

众妖听卫宁的话中有帮他们的意思,都满含期待的看着她。

能活着谁又想死呢,相比所谓的公道,还是性命要紧。

哪里还有人在意来之前,有心之人的煽动呢。

“要是大家信得过我”卫宁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乾坤袋,高高举起,确保所有人都看得见。“就请暂时进入这乾坤袋内,安养魂魄。七天之内,我必定想出办法助你们还阳。”

乾坤袋者,于魂魄有安魂定惊之效,可保魂魄在魂散前安定凝聚,众妖见此,心中感激,当然没有不愿意的。

只是却左看右看,交头接耳,没有人做第一个。也有人看着前头的天狼,等他说话。

“如果不愿,就请离开吧,天庭上差就在山上,或许他们比我这个散仙更有办法呢!”卫宁收回手,凉凉的加了一句。

这一下,众妖顿时一阵惊呼。

相比之下,还是卫宁的名声好一些,依次有人上前拜谢。

卫宁不想耽误时间,打开乾坤袋,近前的通通收了进去。

而那个天狼和那个青年,也被卫宁动动手指收了进去。

没了人搅局,众妖争先恐后,不消片刻,数千精魂尽皆入了乾坤袋。

待最后一只进去,卫宁立刻将绳索拉紧,以免哪个漏了出来,再被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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