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禅房江容瑛便醒了,江老夫人听闻此事差点背过气去,李沁如担心再生事端赶忙领了众人回府。
寺中虽都是些各府的女眷,但人多眼杂,事情不到晌午便传遍了整个上京。
江容瑛和生母柳姨娘都在沈氏这处,江闻远一下朝便来了后院兴师问罪。
不问青红,一巴掌就打在了江容瑛的脸上。
“孽女!”江闻远气急,他今日下朝在半途听闻此事,人人都奚落嘲讽他女儿能干,不仅大姑娘得三皇子青睐,连四姑娘也得其怜爱。
江容瑛捂着脸,眼泪簌簌而下,委屈道:“女儿今日差点没了性命,三皇子殿下只是救了女儿罢了,父亲为何发如此大的火?”
沈氏赶忙上前劝道:“事已至此,老爷莫气坏了身子。”
江闻远脸色铁青,心里埋怨沈氏办事不力,只是这事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闹起来。
“将四小姐和柳姨娘带下去吧。”沈氏吩咐了丫鬟,又安抚地拍了拍江容瑛的手道,“你同姨娘先下去休息,我来劝你父亲。”
沈氏又打发了丫鬟们出去,屋内只剩下江闻远同沈氏二人。
江闻远虽素来宠爱沈氏,但此刻也免不了加重了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氏也是愁苦的一张脸,上前挽了江闻远道手臂柔声道:“今日妾身是安排了人一路跟着仪儿的,只是后头跟丢了,不知怎的瑛儿竟入了局。”
说着拉江闻远在软座坐下,给他顺了顺胸口:“是妾身办事不力,只因今日碰见了玄仓大师,他可是这上京城中声望最高的高僧,妾身也是想着为咱们江府结个善缘。”
说着哽咽出声,美目流转,眼眶中蓄了莹莹泪水,委屈极了的模样。
江闻远最是吃这一套,脸色缓和了些,反过来劝起沈氏来:“罢了罢了,你一心为江家,我怎会怪你,可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沈氏用手绢拭了眼角的泪,轻声开口:“早先妾身也是劝过老爷的,咱们仪儿可是正经的嫡出小姐,又被封了郡主,虽不好生养了……但到底还是咱们江府的嫡长女。仪儿心气儿高,出身又好,若以后真蹉跎在后宫中,未必是好事。眼瞧着宫里那些个得宠的,哪个不是有手段且放得下身段的,这样说来瑛儿倒比仪儿更合适。”
江闻远闻此言觉得沈氏说得有些道理,可还是心中担忧:“那三皇子那处如何交待?若他因此对江家怀恨在心可怎么办才好!”
“您能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可不是因为三皇子,如今还是他指望着您的时候呢。”沈氏此言不假,虽皇帝最喜爱三皇子,可未到尘埃落定那一刻,像江闻远这样手握兵权的重臣三皇子也不好轻易得罪。
沈氏继续道:“再说了,三皇子也不是因儿女情长便不顾大局之人,出了这样的事,恐怕秦家和太后那边也不会妥协。”
江闻远心中也有了些计较,嫡长女为之家族也是举足轻重,让这么一个身份贵重的嫡长女做个皇子侧妃实是浪费,押宝不能押在一处,还得有旁的得力的姻亲才好。
这般想着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江闻远揽了沈氏在怀中,低声道:“说来樾王就要回京了,咱们的瑾儿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郎婿。”
沈氏低头浅笑,心中感慨,她秦姝当年名动京城,惊才绝艳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是她的手下败将。她的女儿身份高贵堪比公主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自己的女儿。
这处二人浓情蜜意,另一处柳姨娘的云烟院却吵嚷得厉害。
“为娘是如何规劝你的!你竟这般不知分寸!大夫人哪里是为你好,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柳姨娘原是扬州瘦马,最是懂得以色侍人的妾室如何艰难,如今瞧着女儿竟一味地想要攀附权贵跳入火坑,实在是失望。
江容瑛却觉得柳姨娘目光短浅,对着镜细细往脸上涂着药膏:“姨娘你怎能如此说母亲,她可是处处为我考虑,别说是侧妃了,就算是个侍妾那也比穷秀才家的正妻体面。”
柳姨娘被气得喘不上气来,江容玥赶忙扶住她,对着自己的亲姐姐道:“姐姐你少说两句,娘身子本就不好。”
江容瑛瞧着江容玥那张并不出众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说来你也是可怜,跟我本是同胞姐妹,可惜姿貌平平,我也不求你同姨娘能帮衬我,至少不要扯腿才是。”
江容玥对这个姐姐已是失望至极,但还是继续劝她:“姐姐你以为大夫人为何帮你,她不过是拿你作筏子,找大姐姐的不痛快,三皇子若真这么好,她为何不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自古皇家多薄情,你身份不高,父亲也不见得会为你得罪皇家,你可知自己今后的处境?”
江容瑛只觉得江容玥不过是嫉妒自己,哑然一笑:“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不知父亲会给你安排什么好人家,是世家里不受宠的庶子?还是高门里的续弦?”
说完,江容瑛便撇下二人出了屋子。
站在花园的池塘边,江容瑛瞧着天上那一轮皓月,心中尤为畅快。
她不是不知道大夫人是故意将昨日之局透露给她,也明白大夫人为的是阻了大姐姐的亲事。
可她还是愿意一搏,以她的才情容貌,她不信三皇子不会为她而心动,也相信大夫人,为了自己的计谋,定然会极力促成她同三皇子的事。
想到今日那个奋不顾身,倾力为救自己而来的男人,江容瑛便红了脸。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传了旨意来,说是太后思念清仪,宣她进宫去。
清仪知道定是与昨日之事有关,让雪枝从后门偷偷递了封信到秦家去。
一进寿康宫正殿皇帝皇后还有楚峥都在却不见太后,清仪心里也明白,太后夹在中间处境尴尬,不便出面。
规矩端庄地给高位上的人一一行礼。
皇后站起身来,亲自扶了她起来:“仪儿出宫不过几日,怎的就瘦了些。”
清仪不动声色地将手缓缓抽了回来,生疏客气地低头回话:“劳皇后娘娘记挂。”
皇帝的眼神温和慈爱,眼神中是清仪看不清的情绪,似透过她看着什么人。
清仪虽养在宫中,但其实是不常见到皇帝的。她心里明白,皇帝是因着同她母亲的少年情谊对她多有照拂,封赏无数。
皇帝轻叹了口气,徐徐开口:“峥儿说你们之间有些许误会,朕同皇后想着,你们的婚事,总要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愿入三皇子府,为正妃。”
正妃?
清仪抬眸悠悠看了一眼楚峥,跪了下来,开口掷地有声:“臣女不愿。”
皇后有些惊愕,手紧握扶椅把手,面上表情已有些不稳:“仪儿你和峥儿那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你可别因一时之气,毁了多年感情才好。”
皇后心里不悦,若不是昨日之事,也不至于用正妃之位来许诺江家了,没想到清仪还如此不识抬举。
“昨日三皇子殿下救了臣女妹妹,虽是善举,但损了臣女妹妹名节,江府自来有祖训,姐妹不可共侍一夫,还请陛下娘娘体恤,臣女可不能害了自家亲妹。”清仪语气诚恳,看着皇后面上的懊悔尤为解气,这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要以局害人,却不想自己深陷局中被旁人拿捏。
“仪儿我是万不会娶旁人的!”楚峥语气中带着几分受伤,言辞恳切。
清仪轻笑一声:“那三皇子殿下便是要逼死我妹妹不可了,清仪可做不出这等事。”
“我……”楚峥还想再言,便见有宫女进来。
“启禀陛下,秦老太君求见。”
高座上的皇帝眉头一皱,不悦地瞥了楚峥和皇后一眼,秦老太君来此定是为了今日之事,他只好吩咐道:“快请。”
秦老太君已花甲之年,是太后嫡亲的嫂嫂,说来皇帝也要叫一声舅母才是。
她穿着诰命服,须得人搀扶着亦步亦趋走进了殿门。
“老身给陛下请安。”说着便要跪下来。
“快快起身,舅母何须多礼。”皇帝赶紧让人扶了秦老太君起身。
“外祖母……”清仪见到外祖母眼中早已蓄满泪水,她本意确是想让秦家出面帮她,却不想是外祖母亲自前来,她老人家如此为自己,清仪心中满是愧疚难过。
秦老太君拍拍清仪的手,安慰道:“凡事有外祖母在。”
“老身今日前来,不过为了我这个外孙女。三皇子殿下乃陛下皇后嫡出,身份尊贵,我们仪儿如何能配得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说着便再次跪了下去。
皇帝只好派了身边的宫女亲自去扶:“舅母这般多礼做什么,既是清仪不愿,此事便作罢。”
楚峥闻言不由站起了身,却被皇帝一记眼神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