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又冷又脏,江清仪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这里没有一丝光亮,耳边除了偶尔吱吱作响的老鼠,就再没有其他声响了。
在这样的黑暗里待久了,她反应也迟钝了起来,明晃的火把举到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看向来人。
入眼是明黄的龙袍,此刻眼前的楚峥还是那般俊逸轩昂倜傥不群。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着着一身华丽的凤袍,原本小家碧玉的模样如今被周身的华丽衬托地雍容华贵。
是赵水心。
这个往日里从不起眼的女人。
如今她站在他身边,竟成了他的皇后,也是她帮着楚峥一步步算计她算计江家,让她成为最大的笑话。
往日含情脉脉,温文尔雅的男人钳着她的下巴,眼中冰冷:“堂堂将军府小姐,如今沦落为阶下囚,若你求饶,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清仪费力地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人,长久地囚禁和折磨,她再没有往日的倾城之姿,整个人又瘦削又凄惨,像是秋日里开败的花:“为…什么…”
她不信那些日日温情竟都是假的,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他会这般对自己。
“要怪就要怪你那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母亲!”楚峥眼中的狠戾乍起,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两分,“若非撞破她同皇帝的奸情,我母妃又岂会死?”
清仪失焦的眼睛闻言突然有了神色:“…你休得污蔑我母亲!”
她的母亲早亡,却是这全天下最温婉和煦的人,且旁人不知,她最是知道母亲待父亲一往情深,怎会同别人有染?
“只可惜她死得太早了,这些因果也只能报应在你和江清阑的身上了。”楚峥边说着便踏上清仪破败不堪的腿,“本该让你和你哥哥共赴黄泉,可我实在不想让你们那么快团聚,你就跪在这里,日复一日地替我母妃祈福,替你母亲偿还她的罪孽吧!”话音刚落,楚峥身边的侍卫上前,用手臂粗的木棍,敲碎了清仪的膝骨。
“啊!”凄厉地惨叫声响彻地牢,她额头上瞬时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上。
清仪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离死也不远了,想及此她竟有一丝解脱之感。
仆从小心地为楚峥擦去鞋靴上的血污,应是看腻了清仪的惨状,楚峥转身便出了地牢。
地牢内只余清仪低低地喘息声,赵水心捂着鼻子靠近了两分,仔细端详着清仪狼狈不堪的模样,旋即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温软动听,说出口的话却很是恶毒:“江小姐,说来我该叫你一声姐姐的,毕竟你比我早嫁予铮哥哥,可我为正室,你不过是个侧妃,礼数到底乱不得。”
见清仪不搭话,赵水心语气里的得意和傲慢更甚:“铮哥哥他舍不得我受委屈,硬要为我留着正妃之位。只好对你下足了药,让你伤身从此不得有孕,你还感恩戴德甘为侧妃,真是可怜又可叹呢。”
清仪心中只得自嘲,竟是如此吗?
当年她婚前突然大病一场,寻了无数名医诊治,虽保住性命,却因此伤了身再难有孕,皇室不能娶一个不好生养的皇子妃,但她爱惨了楚峥,甘愿自降为侧妃,也要入皇子府。
婚后楚峥也谨守诺言,府中再未有过旁的女子,更遑论正妃。
却原来,她以为的一腔深情不过是为旁人留着位置。
“当年你是高高在上的宁安郡主,陛下亲封,尊贵堪比公主。人人都道你同铮哥哥青梅竹马,只有你配得上他。上京这些世家贵族都瞧不上我这个赵氏庶长女,可你看,如今是我踩在你们头上,人人都要对我行礼问安,真是痛快!”她笑靥如花,满面春风。
赵水心身旁的侍女递给她一个白瓷药瓶,她晃动着药瓶,内里的药丸叮呤作响,身后的侍卫见此上前按住清仪,捏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了嘴。
“铮哥哥心善,想留你一命,可我知妹妹你的苦楚,自然要给你个痛快,这是千机散,顷刻便可毙命,你该谢我。”她说完将手中的药丸塞到清仪口中。
清仪没有挣扎,她的嗓子早坏了,艰难吞下药丸,扬起头竟对着赵水心粲然一笑:“多谢……你让我死得明白…”
恍惚间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但灵台却越来越清明,她突然想起了那些她很久不曾回想起的往事。
稚气未脱的小孩,用力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说要护佑她一生。
茂盛的榕树下那个清风霁月的男子,捧着一颗南珠,赠她作及笄礼,他清澈的眸光印着她的影子。
还有那大红色的嫁衣,盛大的婚礼,他掀开盖头时那踌躇不安而又激动万分的模样。
往事如云烟,在清仪的脑海中一遍遍飘过。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下落,往无止尽的深渊中坠落下去,记忆碎片中的那些楚峥的脸崩裂开,只余下最后冷漠地眼神。
她不知,为何一个人能这样伪装,骗过她骗过世人,将她推入地狱。
今生已然无力挽回,若有来世,她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虚无的意识消失的瞬间,一大口空气灌进江清仪的胸腔,如濒死的人抓住浮木,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猛然睁眼,是明亮的宫殿,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亮,用手挡着眼睛。
听到响动,门外有人推门进来,她的声音有些熟悉:“郡主,你醒了。”
清仪看着来人一阵恍惚:“雪枝……”
雪枝瞧着满头淋漓的大汗,似从水中捞出一般的清仪,担忧道:“郡主身子可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清仪直起身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永寿宫,自从太后去世她已许多年未曾踏足此地了,如今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雪枝,她明明死在了她成婚后的第三年,死在皇子府后院的池塘中……
她低头瞥见自己的手,那是一双肤若凝脂的纤纤细手,手上的伤痕全都消失了,除了刚刚的窒息感,身体也不见异常。
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顾不上穿鞋,赤足走到镜前。
那张青涩稚嫩而又娇俏倾城的脸,是年少时的自己,难道……是做了一场噩梦吗?
还是说,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