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方桌围坐的一家人中却始终有一人未曾动过筷、饮过酒。
看着从落座起便少言寡语、甚至面部表情都没变过的汉阳,四方桌边的中年女子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
“阿阳,我看你一直心不在…”
“你个老娘们怎么事儿这么多,这桌上这么多菜堵不住你的嘴吗?”一旁的汉子咋咋呼呼的打断了媳妇的关心,虽然表情和言语很冲,可他给自己妻子夹菜的动作却很是轻柔。
再看那女子,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婉约知性的慈母形象,气冲冲的瞪向几个看戏的子女,咣当一下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
“姓李的,老娘给你脸了是吧?别忘了你这是在家,不是在外面!”女子一把揪住汉子的耳朵,扯着就往门外走。
汉子既没反抗也没恼,一边傻笑着往嘴里狂扒拉米饭,一边歪着脑袋往外走。
这架势,生怕自己媳妇拽不动自己似的。
来到门外,汉子一手夹着碗筷、一手关门,跟屋里嚷嚷着别偷听。
见屋里几人很配合的点了点头,汉子便扭过头给门合上,继尔蹲下身一边吃一边嘟囔道:“媳妇儿,咱家老二是条汉子,比我强。我已经向域主大人递交辞呈了,以后老二会顶替我的位置,明天就会离开!”
“你这个挨千刀的,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不是说好了大事儿我做主的吗?”
对于媳妇的质问,汉子只是两三口将白饭扒拉完,随后抹嘴一笑:“女大不中留,儿大不由娘,孩子属于意外,咱老李才是你的真爱!”
“去你的!你这个糟心的东西,我当初一定是鬼迷日眼才会看上你!”
见媳妇一如既往的被自己哄笑,汉子大大方方的将其搂进怀中。
“哎呀!这件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等汉阳将来告老还乡,我指定狠狠揍他一顿。”
“就你这个瘦猴?哼!除了干那事儿有把子力气,其他的无论做什么都是善而不精,气死我了!”女子趁势靠在汉子的肩头,随后跟着汉子在儿女们的起哄下返回屋中。
——
是夜
“今儿的月亮,不圆。明儿的月亮,也不圆。”
“好诗啊好诗,咱爹不愧是偷听过私塾先生上课的大人物啊!”汉阳弓着腰拍着巴掌,那夸张的表情好似被捏出来一般虚假。
不过除了汉子之外,其他人完全看不到汉阳的正脸。
而此刻的汉子已经将脑袋高高仰起,一滴泪水自左眼角滑落。
兴许是察觉到了父亲的心绪变化,初先是以耳语告知阿一将后脖颈浮出的鳞片隐藏,而后缓步来到汉阳身边。
“阿阳,站直了说话,这么大的人了还没个正行。”
“哎哟喂!这不是显得咱爹高大吗?”汉阳脸上的肌肉在一阵顿挫有序的抽动过后,重新将熟悉的没心没肺塑造于面部。
就在汉阳直起腰后,初也将心声起伏。
而将其心声诉说之人便是“汉阳”,这个徒有表形的替代品。
只见“汉阳”突然转身,挠着头一脸羞愧的对女子说道:“娘啊!儿明天就要上战场了,万一军中有女子仰慕我的英姿可咋办,你给我讲讲你和爹的故事呗?”
几步之外,女子正忙着跟羞月和震星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全然没听见“汉阳”难得一次的温声细语。
“这都是你们爹说给我听的,反正我到现在都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什么牛郎织女的故事。”女子当作没看到震星可怜巴巴的眼神,从其手中抓过一把剥好的瓜子仁。
而对情情爱爱同样毫无抵抗的羞月也从震星那里抓了一把瓜子之后附和道:“很美的故事,但我觉得这就是爹当年为了哄骗你而杜撰的。”
“可能吧!”
“可能你个头啊!”汉子以风雷之势又从震星那里抓了一把瓜子,而后对着女子喊道:“你龙吗?你那傻儿子想知道你当年是如何追求的老子。”
“……姓李的…我c…”
——
屋内的角落,跪趴的震星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终于将那只叨扰自己老半天的蚊子打死了。
偷偷挠了挠屁股蛋,震星纳闷的对一旁的羞月问道:“三姐,明明咱娘每次骂完脏话都会让老二替爹跪下?可这次?”
“哎!”羞月怒叹一口气,直接一巴掌呼了出去。
“啪——”的一声过后,震星捂着更加红肿的右脸有怨不敢言。未等他多想些什么,只觉后脑一阵闷痛传来便不省人事了。
“你个实力弱脑子笨的憨货,大姐成家、老二立业,虽说都是假的,可那代表他俩都是大人了。哎!睡吧!明天醒了就想起一切了!”
扛起震星,羞月来到门后静静听着父母的爱情故事。
院落中,尽管女子已经有些熬不住夜,但还是声情并茂的讲述着曾经,激动之时还会面带深情的看上自己爱人两眼。
其实,这些故事阿一曾经第一次来提亲时听过,当时初也在场,那也是女子第一次为别人诉说自己的过往。
“你爹这人生无来处、大无去处,从小就住在后山的土地庙里,那四四方方的小破庙连头猪都装不下呢!呵呵,我还记得他第一次见我之时,嚷嚷着从那庙里钻了出来,说自己是什么穿越之人、天命之人,让我识相点将来一定要嫁给他,哈哈…”女子这话一出口,反而让身后一直表现的很无所谓的汉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嗨!那时候你我不过五六岁,谁能想到你的记忆力这么好。”
汉子说完也没有附和什么,只是拍掉手中的瓜子皮碎屑,走到女子身旁坐了下去。
而女子也停下了讲述,靠在爱人的肩头任由睡意壮大。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说的穿越、天命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那个黑不溜秋的小李子递给我的果子很干净、很甜呢!”
听着女子的梦中呓语,汉子放开了轻握的右手:“你是我的天命之人,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唯一所见所有,你独属于我。”
渐渐沉睡的女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汉子的深情告白,只见她随着喃喃着梦语,化作颗颗大小不一的光团。
这些个光团欢快的在屋内屋外奔走着,最后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疯狂的绕着汉子来回转动。
而汉子却低头紧紧咬着牙,什么也没做。
就在此时,一声叹息传来。
——
“哎,父亲啊!厄之本体留下的记忆之光原来记录了母亲在梦里看到的一切,所以母亲也应该看到了刚才汉阳是如何献祭掉自己的。”初缓步来到汉子身前,轻抬的右手很快将母亲化作的所有光团聚合在手心。
“一世一世又一世,加上始终守护我的阿一,这轮回幻境之中总是只有六人;覆灭了一界一界又一界,可你始终遇不见那个轮到自己死的那一世、也碰不到只有我们几个复活的那一世。”
“爹,这一世轮回已经超出了你的掌控,你太累了,累到自己穿越前的过往都被大蛇看到了。”
直到手中光团彻底凝聚为一团,初才缓缓抬头看向神皇。
“爹,当年若不是母亲在梦里醒了一瞬,只怕那真实世界就不单单是只剩下下一个蓝星那么简单了吧?如今阿阳以命换来了母亲的复活,停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