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瑾的脚步不由得往赌桌凑近了几步。
直接站在了沙时身后。
认出他的严时面色露出一丝讶异,旋即四处张望起来。
早已得到提醒的李遗和黎瑜隐匿在围观的人群背后,没有露面。
李遗当下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计划些什么,但是也意识到了是冲着严时来的。
眼看谨慎的严时有了些许心虚,沙时忍不住埋怨地瞥了一眼黎瑾,冲严时开口道:“舍不得了就捡回去,不然家里大人回来怕是要打屁股哦。哈哈哈哈。”
四周捧哏式地观众爆发出尖锐的笑声。
一个激将法,严时也顾不得那疑虑的苗头,一发狠,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咬咬牙,重重拍在赌桌上,冷笑道:“今天让你光着身子出去!”
“给我开!”
沙时也凶相毕露:“本王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怕!”
骰盅被掀开,沙时看了一眼面前的点数,撇撇嘴,一甩手道:“没意思。”
起身离席。
那边严时伸长了脖子看清了沙时的点数,掀开自己的骰盅,大笑道:“大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小爷笑纳了!”
五个六点朝上。
众人一片唏嘘。
严时嘴都快要咧到耳朵后边,肉肉的手掌一把将那颗雀暖珠捞回怀里,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去摸那块白璧。
嘴上却不饶人道:“虽然没有小爷的珠子值钱,不过也勉为其难能用,万一哪个小娘喜欢呢?”
沙时斜挑眉毛,他哪里是忍气吞声的主,忍不住转头道:“我怎么越看你越讨厌呢?”
严时合不拢嘴:“你输了,我允许你说两句出出气。”
“我...”沙时实在看不惯这胖子的油腻嘴脸,但是又无可奈何,上下摸索一遍,今天出门来带的财物都输了个干净。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赌钱老手,纯属于兴至而来,凑个热闹而已。
至于挥金如土,不屑一顾,只是因为有钱,无他。
将手伸到黎瑾面前:“借点,我非杀杀他的锐气。”
严时嗤之以鼻:“哟,借钱也不找个好主,这黎瑾老二,哦不,黎家老三兜比脸都干净,没办法,谁不知道他爹不疼娘不爱的,哈哈哈。”
严时的狗腿子也不在少数,起哄喧闹哂笑声爆发而出。
黎瑾冷着一张脸,推开沙时的手掌,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下,对着狂笑中的严时勾勾手指:“把东西都放下。”
沙时的笑瞬间被阴狠所取代:“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姓黎的这副做作虚伪的模样,不装会死吗?”
黎瑾笑笑:“勾起你伤心事了?”
严时发狠:“黎琼在我这都得夹着尾巴,你个小屁孩再多说一句?”
说着,严时甚至已经离开座位,走到了近前来。
李遗忍不住要上前,却被黎瑜淡定拦住。
沙时此时则是一脸坏笑地退后了两步。
同时又一人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了严时与黎瑾之间。
“严时,你想干嘛?”
赵砚章。
严时就算是狂,在这位敢和姚文意对着干的小爷面前也硬不起来。
“小公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赵砚章面无表情道:“看看热闹,不过不想看打架。”
严时从面前的小公爷、草原王子、威侯庶子面上一一扫过,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严时的心思完全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粗糙,赔笑道:“那您来玩?我就先退下了。”
赵砚章没有说话,黎瑾却笑道:“怎么,怕了?”
沙时生怕事儿不够大地嘘了一声,起哄道:“赢得起输不起咯~”
黎瑜突然凑上前,站在黎瑾身边,轻轻放下一方小锦盒:“听说有热闹看,我也来凑一凑。”
严时再蠢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这么多人一起出现,还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在人群中细细搜索,严时终于发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人影,冷笑道:“千方百计算计我,想出口气是吧?我给小公爷个面子。”
手指人群中:“让那野种来跟我赌!”
人群自动分离,让出了道路,李遗无奈上前,同沙时赵砚章一一点头示意,坦然道:“我不会赌。也没钱赌。”
黎瑜手指锦盒:“我有。”
黎瑾掀开盒盖,一只翠绿的小兽脑袋露了出来,精致的五官闪烁着精灵的光芒,浑然天成的翠绿身体纤毫毕现,婴儿拳头那么大体积的一只碧玉玄武,静静盘踞其中。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人识得此物来历。
若只是一块普通的翠玉雕刻,那纵然珍贵却也无甚稀奇,可若有故事或身份加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砚章淡淡开口解释:“数年前南方来人,走的时候,世人只知道他夸过六个年轻人。却不知道他送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一件在北地寻到的故人之物。那故人也不算生人,刘镞。”
众皆哗然,知道这翠绿玄武是什么东西了!
大魏北伐第一支义军的兵符!
这是另一个故事了,驱龙南顾之后,大魏偏安江南,承认了北地十一国的存在,但未尝没有北伐收复失地的存在。
便有了名为民间义军,实则朝廷在背后暗暗支持的北伐义军。
所谓的第一军,事实上也是迄今唯一的一支义军。
据说南渡之后便在江岸边再不肯南下一步的刘镞被任命为统帅之后,亲自摇橹渡江北伐,江中击浪而歌。
岸边微服送行的大魏皇帝闻其歌忍不住伤怀落泪,转而激昂难耐,解下自己自小佩戴的玉饰命人渡江送到刘将军手中。
以兵符之名,行军心之事。
只是刘镞在北地的壮举如彗星划过天空,灿烂而短促,这只玄武也下落不明,想不到竟然在今日得见。
居然在威侯府,上虢县主手中。
严时的眼中难掩贪婪目光:“县主,当真要为这小子出头?”
黎瑜轻笑道:“你就没有严伯伯大方,玩就是玩,闲扯那些有的没的作甚?”
严时拍拍荷包笑道:“县主大方,可我独门小户过惯了,赌注太大,玩不起,告辞。”
李遗伸手一拨,盖上锦盒盖子,示意黎瑾让开座位,自己坐下淡淡道:“我跟你赌命。”
意识到对严时的诱惑力不够,李遗补充道:“黎瑕的命。”
严时离去的脚步一顿,转而坐下,冲赵砚章等人道:“这可是他自己求死,怪不着我的。”
又对李遗道:“你的命虽然一文不值:“但是黎字很值钱。”
“我要你桌子上的全部。”
“陪你玩一把!”
所有的筹码和珍宝又回到了桌子上。
包括那枚雀暖珠和白玉璧。
李遗单手持骰盅,随意晃了晃便拍在赌桌上:“你是真的恨黎家啊。”
严时郑重其事地侧着耳朵晃动骰盅,半晌慎之又慎地在桌子上放定。
“一会你自裁,可别赖上我!”
李遗背靠椅子,一副大爷模样,淡定道:“黎瑾!”
黎瑾心甘情愿被使唤,亲自掀开骰盅,赫然出现五个五点。
严时难掩的一丝紧张一扫而空,忍不住再次张狂起来:“看来今天只有老天站在我这边。”
掀开骰盅,心却一下子从巅峰坠入了谷底。
严时大吼道:“这不可能!”
黎瑾哈哈大笑道:“狗屁不是的点子,狂什么狂,哥姐,收钱了!”
严时猛然想到了什么,扑向桌子上的筹码,大声喊道:“你们出老千!”
沙时一把上前:“就等着你发癫呢!”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扇在严时脸上。
黎瑾啧啧道:“王子,车骑将军的心头肉,你轻点打。”话虽如此,却一点没有劝阻的意思。
黎瑜捂嘴笑道:“车骑将军要是知道他把雀暖珠赌输了,只怕顾不上心疼儿子了。”
沙时左右开弓毫不留力,更何况严时本就是个绣花枕头,几巴掌下去,鼻子嘴角流血不止。
赵砚章觉得适可而止就好,毕竟车骑将军还在外征战,洛京又是多事之秋,惹出麻烦事来难以收场,只能亲自拉住了这个王子。
严时伤势倒是不值一提,精神头却一下子涣散了。
李遗心里却没有一点畅意痛快的感觉,只是对一脸得意的黎瑾道:“你这手法坑害过多少人了?”
黎瑾把玩着那枚雀暖珠,拍拍李遗肩膀:“只行善,不坑人,还是多亏了你信任啊!”
严时今天唯一不谨慎的漏洞,就是让黎瑾掀开了骰盅,手碰到了赌桌。
他李遗,一个稠饭都吃不上的野小子出身,哪里会什么赌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