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莉轻轻地带上两扇门。他轻松地舒了一口长气,感觉背颊上粘乎乎的。
忽而门又开了,不知道是被风吹开的,还是被她推开的——这门确实不好关,在外面往往带不住。
力莉微笑着,勾了勾手,那是叫他过来的意思。
“又有什么事?”他想,他最不喜欢节外生枝,舂米便舂米,割麦便割麦,撑船便撑船,阿q的能干就体现在专心做一件事上,人人不是阿q,但单纯一点不更好吗?安静地教书,认真地改作业,无事便平静地看看书,驰骋在思想的海洋里。
“哎呀,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力莉郑重地说道。
他头脑“嗡”的一声,知道还是有事要有求于他了,神经瞬间一紧。
“不要怕,我不是要你打高分,也不是要你辅导我的作业。”力莉仍旧面带微笑,一点儿也没有他的紧张面色。
“前一个不行,后一个,我——还是偶尔可以的,除了英语,还有数学。”经常当然不行,对其他同学不公平,怕惹出闲话,况且又是一名女学生。
“都不要,我要找你辅导作业,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成绩了。我不是来麻烦你的,而是——”显然,她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是什么?”看她扳着房门,从门缝里往里瞧的样子,倒有点像探望监狱的犯人一样。
“再走前一点!”力莉神秘地说道。
他便又凑近她的面前,隔着门板和门缝,感觉距离就比现实远了十倍不止。
“侧过耳朵来!”她屏声说道,仿佛边上有人偷听似的。
他歪过脑袋,侧向门缝。
瞬间,一股暖风吹拂过来。
“嘿嘿,你跟我一样,也是油耳朵!”又一股暖风袭来,带着潮湿的气息。
“哇,你耳廓边还有一个小孔。难怪这么聪明!听我妈说,是你出生时,被玉皇大帝的秤钩称过,才有小孔的!”说着,一根手指样的东西抹了过来,按了又按,“果真是小孔,不是黑痣,这是通向上天的孔道,能通神的,哇塞!难怪这么会读书!”
“啊,你看什么呀!”他压低声音说道,“不过,你跟我妈说的一样唉,你们那里也有这样的传说呀,你不说,我倒要忘记了,原来我这么聪明!”
“错了,不是我说的跟你妈说的一样,是我妈说的和你妈说的一样,我才不管你聪明还是笨蛋呢,呵呵,右耳有一个洞,左耳有没有?”
“我不知道嘞,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这个洞了。”
“转过来给我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她捅了一下他的耳朵。
“不来,你有什么话快说!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他不动。
“再不动,我扭耳朵了。”
耳朵是脆弱的。不听话的孩子,往往是被拧耳朵的,虽然耳朵并不会做什么坏事。他赶紧转过脸来,正看到一张嬉皮笑脸的脸,贴在两扇门板的边沿。
“你怎么还不走?让别的老师看见了多不好,还以为你偷看老师洗澡呢!快走!”说着,他就去拉门板。
“我知道你们会在后门的阳台上洗澡。鬼才看呢!天不黑就洗起来了,太阳还没下山呢,不知道你们晚上要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
“谁不知道?一放学就抓着个毛巾在阳台上晃来晃去,不是洗澡难道还是跳毛巾舞?下边马路上都瞧得见,害羞死了。”
“害羞还看,你们真是的,不好好读书,到处乱看乱猜。”
“不是我看好不好,人家传说的,我才不稀罕呢,就是你坏,说这样的事情,还说我害羞?不是你心中有鬼吧?嘻嘻!”力莉的眉毛扑闪扑闪的,闪耀着调皮的光彩。
“好吧,是我不对。你赶紧走人,趴在门缝里,真不像话。”说着,他就要去办公桌旁。
“慢点,我还有重要的话没说呢。过来,凑过耳朵来,让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她又故作神秘。
“我不来,你说吧。”他瞧着她,她通红的脸庞像要落地的夕阳,残阳如血,映照得自己双耳发热。
“不行,大声说起来,被别人听见了可不是我不好意思,是你要害羞的。”
“还有这种事,你骗我!我们一无冤二无仇,你懂我什么?我不相信。”他不敢移动脚步,只觉得耳朵烧向了大脑,不知道这红红的姑娘有什么鬼主意,惹出大事来可不好。
“有的,有的,是我妈,我妈有一句话,她说,要悄悄地告诉你,谁都不能偷听。”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妈?可我真的没跟她说过话呀!”他的眉头都可以打成结了,说真的,离开石峰两三年了,他一次也没有回去过。街上也基本上避开纷乱的人群,怕见以前的熟人,激起伤心的回忆。
“可她跟你说过呀!别磨叽了,快来,等老师来了你就完蛋了,看你的脸,好像做了坏事一样,快点,快点!”
这真是点到了他的死穴。
他即刻凑过耳朵去,紧张地说道:
“说吧,不要吓着了我。”
“咦,你的左耳也有一个洞,那是天神用了两把秤称你了,嘿嘿,神的秤钩子真是小,就这么一戳。”说着,就挨了手指肚子的一戳。
他赶紧转过来,急道:
“你说,还是不说?”
“嘿嘿,我说,我说,我想一下,来,来,凑前来。”
他也顾不了脸红耳热了,极力凑向前去。
“我妈让我告诉你一句话,就说,这山荔枝,是我和钟晴一起在何禾花屋背的山上摘来的,那时,禾花刚好回娘家,肚子大大,笑眼眯眯,看着我们摘她家的荔枝,却一言未发。”
空气凝固了。
钟晴,与豆角架下的姑娘,一起翻过一座山,来到他与禾花妹妹们共同玩牌的屋背,摘她们家的山荔枝,她回来了,带着孕身,笑容灿烂,豆角姑娘告诉她了吗?这是要送给子温的荔枝,而我正吃了她的荔枝,她也知道。这是她要力莉妈告诉我的吗?还是力莉妈的自作主张?钟晴是那么孤独,怎么跟上了豆角姑娘和之子于归的禾花姑娘。她们在荔枝树上与荔枝树下对着话,说了些什么呢?那里,还会有我的传说吗?
她的肚子,怎么能一下子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