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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铁读书 >  光焰之渊 >   第49章 忘怀

回到幸福旅馆,几人都已筋疲力尽。湮雾杀手住在其他地方,和寻望约好了翌日晚九点在翡翠森林集合。

晚上黎臻给寻望和蔺芷烟一人发了点面包和零食当做晚餐,吃过后他便趁着还没太晚,拿出试卷做了起来。为了让寻望不反悔带他出门,他试卷和课本全带了一份,行李箱沉甸甸的。

即使白天高强度爬了山,寻望也没耽误练武的事,把蔺芷烟教的招式练了一遍又一遍,黎臻卷子都做完两套了他才停手。

躺在床上时,寻望突然理解了蔺芷烟的话。当专心致志打过一场,累到极致后,他的脑子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了。他闭上眼的瞬间,“视野”就顺理成章地打开,再无任何滞涩。

世界变得如一场交响乐。

他的床是轻盈的安魂曲,深蓝色的线条柔软而浓郁,编织得像一座摇篮。旅馆的墙壁是土黄色的方块,发出“笃笃”的闷响。而擦着头发出来的黎臻,寻望看见那是一首哀歌。混沌的颜色装在纷杂的线条里,然后缓缓融化,如一场落下的大雨将油画溶解。

他们明天就要去看黎臻的家人。

寻望心思一沉,随着念头变多,冥想状态当即解除,他的眼前重回一片黑暗。

“你还好吗?”灯被黎臻关上,寻望轻声问道。

黎臻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没事的,望哥。”

过了会儿,黎臻将头从被子里解放出来,小声问道:“我不知道我决定去看一眼是不是对的。望哥,如果你是我,你会这样做吗?”

“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彻底遗忘他们的存在。”

“真的忘得了吗?”

寻望沉默了片刻, 道:“忘不掉,但总得努力,从减少他们的影响开始。”

“我知道了。”黎臻强迫自己闭上眼“晚安,望哥。”

“晚安。”

寻望感受得到少年并没有睡着,他正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辗转反侧的幅度,或许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失眠。

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寻望再次扫除杂念,开始冥想,他释放着自己的心音,混合着床的安眠曲,尽力安抚着还在风雨飘摇的混沌色彩。不知不觉间,他也陷入了无梦的沉眠。

清早,黎臻惊喜地道:“我昨晚睡得好好哦!”

“恭喜。”

寻望轻笑着披上雨衣,率先走入雨中:“走吧,去忘记过去。”

“嗯!”黎臻脚步轻快地跟上。他看着眼前修长削瘦的身影,心头暖融融的,不由没有那么悲伤。他失去了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却得到了真正把他当家人的哥哥,还给了他过去做梦也不敢想的生活。即使让他现在死去他也知足。

黎臻家在离水厂不是很远的地方,依旧是极其狭窄的巷道,但比接近荒原的区域要干净少许,房屋的状况也要更好,至少没有成片的坍塌。

早上的雨势有点大,除去赶着上工劳作的人,基本没有人出门。两人走在寂静的巷子中,只听得到大雨落下的声音。寻望突然想,雨声又算不算天地的心音呢?

“望哥,就在前面。”黎臻蓦地道。

他们看过去,那是一间用塑料布填补了屋顶的小房子,大门摇摇欲坠,墙壁上全是被侵蚀的颜料痕迹。整个房子破破烂烂,像被人狠狠砸毁过。

走近了,他们透过门缝,看见里面也一片混乱,几乎没有完好的家具。一个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坐在地上,用脏手捧着碗,大口喝着绿鱼草粥。旁边的中年女人正在破口大骂。

“黎河生,你还不把钱交出来?你要我们一起去死吗?”

“你这臭娘们,要我说几遍,当初诊所的人过来抄家,老子一分钱都没剩下!”

女人挽起袖子,狠狠拧他脸:“你再说一遍?我还不了解你?钱一到你手里就跟那蚂蝗钻进眼儿里一样,不把你弄死根本吐不出来。赶紧交出来,天天绿糕,你也不嫌绿得慌!”

黎河生打开她的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呸,要不是你那好儿子跑了,他们能来找我们麻烦?能留下这点钱够不容易了,满脑子就是吃,你吃屎去吧!”

“那是我贪吃吗?咱儿子还没吃过几天好东西呢,你看着不心疼是吧?”

“不行,反正这钱我要攒起来,早点从这鬼地方搬走……”男人嘟嘟囔囔。

“你是惦记着甩下我们娘俩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去吧?我都听说了,你拿了黎臻卖身的钱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二手车,还约了人玉璃去酒吧喝酒。我告诉你,做你的梦去吧!”

“你的好儿子不是跑了吗,还连累我们全家都被砸了。这么有本事,你找他要钱去吧!滚滚滚!”

黎臻背靠着墙,挡住脸的雨衣随着他的呼吸升腾出水汽,他感觉自己脸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二氧化碳,还是自己的眼泪。

正准备走的时候,他听见弟弟哭了起来。

他的脚步一顿。

紧接着那仿佛纯真善良的童音响起:“妈妈,我要吃面包……呜呜呜呜呜呜,不是说哥哥不在了我就有面包吃了吗?我不要吃绿糕糕,我要面包!”

女人一脸不耐烦:“还面包呢,我们家马上水都要喝不起了。倒是你那哥哥,不知道在哪吃香喝辣呢。”

“就他那样,还吃香喝辣,可能死在哪儿都没人知道,从诊所里出来的有几个有全尸?别提了,真晦气。”

“哎哟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多少也是你儿子!”女人声音尖利起来。

“卖都卖了,还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只是可惜被抢走的那几千块钱……”

“你果然还留了钱!”女人一下发起疯来,两人在满地狼藉里扭打着,小孩坐在地上大声哭叫,绿鱼草粥不慎掀翻在地,散发出刺鼻的酸味。

黎臻喉头动了动, 低声道:“望哥,走吧。”

“取决于你。”寻望却没走,而是往他手里塞了一盒火柴“里面加了燃油,虽然下了雨,但也可以很快烧起来。”

黎臻紧紧攥着这盒火柴,大雨啪啪打在他的身上,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将火柴还了回去。

他阔步走向前,语气果决:“这还不够。迟早,我要让他们看见我早就成为更好的人。至于现在,就让他们在地狱里互相折磨吧。”

寻望拍拍他的肩膀,“会有那一天的。”

到时,他们将再也无法接近你,无法伤害你,而你的每一寸光芒都会让他们悔恨、嫉妒、愤怒,如抓心挠肝,如烈火焚身,如恶鬼在太阳的温度里焚化。

而你早已把过去彻底遗忘。

只留下他们在永恒的黑暗里自我折磨。

寻望仰目看向苍穹,绿色的雾气萦绕着,永无止境的酸雨从无穷高处坠落,他想,这就是天地的心音,众生的爱恨皆在其间,但不是人人都能释怀。

“我也能释怀吗……?”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只有自己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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