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说话的孙承宗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都望着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小黄门,崇祯从龙椅上缓缓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抖的问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黄门看看这么多大人都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里都有些发毛,但是皇上问话又不能不回答,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圣上,城门方才急报,发现建虏哨探出现在德胜门附近窥视京师,九门已经全部关闭,想必大队人马就在后面了。”说完他抬眼瞥了一下崇祯,发现皇上的脸突然变的煞白,然后又转而变成潮红,最后头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
崇祯抓着面前的茶杯,用尽全身力气掷在地上,大声咆哮道:“袁崇焕,袁崇焕这个废物,欺君罔上,朕要立刻将他问斩,问斩!”胸膛剧烈的起复着,崇祯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五年平辽呢?长城防线呢?死守蓟州呢?建虏都打到京师城下了,他袁崇焕在哪,他袁崇焕在干什么,难道跟在建虏屁股后面吃灰吗?
孙承宗一看事情要坏。对于袁崇焕他还是要保住的,大明戍边的能人没剩下多少了,袁崇焕纵使有时候犯糊涂,但是大方向上还是正确的,不求他真的能攻城略地,但最起码袁崇焕在一天,辽东就不会丢城失地,如果袁崇焕要问斩,那么派何人去镇守辽东,难道叫他孙承宗亲自上吗,没了袁可立,孙承宗还是孙承宗吗。或者让王在晋上,此人能力平庸,当上兵部尚书倒是在官场上活络起来,不堪大用,只可安逸不可危难。
孙承宗立刻道:“圣上息怒,目前敌情不明,老臣提出两个假设,第一建虏既然已经杀到城下,袁崇焕那边只有两个可能,要不就是建虏已经攻下蓟州城,袁崇焕兵败身死,要不就是建虏根本就没从蓟州路过,蓟州虽然作为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可是圣上不要忘了,建虏北虏和中原军队不同,他们不需要漫长的粮道,作战基本都是就食于敌,牛羊也可机动携带,圣上想想如果您是皇太极,您会放弃野战优势不用而攻打坚城吗,从图上来看。”孙承宗顺手指向大殿中悬挂的京师地图,现在崇祯每日召集百官商讨战事,为了方便,吩咐小太监在金銮殿一侧的两根盘龙柱上悬挂了一副放大版本的京师地图。
孙承宗走到地图边,拿起木棍指在蓟州附近,大家都是顺势看过来,他缓缓道:“圣上,诸位,如果我是皇太极,我非常有可能经过顺义杀向通州直抵京师,老臣在边关也曾和建虏多次打交道,要知道努尔哈赤本来就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家丁,他对于明军的作战习惯是非常了解的,更别说皇太极从小也接受过汉化教育,他知道中原军队的传统有一条叫做攻其必救,而对于袁崇焕来说他必救的就是京师,因为大明的都城在这里,圣上在这里,所以圣上和诸位臣工暂且不要先下定论,当务之急是立刻准备迎战,防止建虏攻城,至于袁崇焕如果真的是老臣所说的第二种情况,那么他应该就跟在建虏后边,也许等会就会攻击建虏后阵,大敌当前应当镇定,老臣不才,愿意请命,亲自上城指挥。”孙承宗朗声道。
不能不说三朝元老又曾经是杀伐果断的封疆大吏,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这么一说大家也都不再说话了,崇祯也将一口恶气咽了下去,罢了,先布置防务要紧,袁崇焕之后再问罪,他有些担心道:“孙阁老年事已高,这上城指挥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
孙承宗摇摇头:“陛下,臣已经年近七十,还有几年好活?若能侥幸渡过此危机,老臣死也能瞑目了,还请圣上成全。”孙承宗跪地下拜道。
崇祯皇帝心下大为感动,立刻上去扶起了孙承宗,“阁老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王承恩,取朕宝甲来!”他扭头对着王承恩喊道,“哎!”王承恩答应一声,一路小跑从偏殿取来了崇祯皇帝的明光铠,这身明光铠不仅是军器局为皇帝打造的艺术品,更是一件不世出的宝甲,仿唐明光铠通体闪着银光,内衬两层细密的甲叶,胸前两个硕大的护心镜,肩膀两边还有龙头装饰,这件宝甲奇就奇在,虽然防护能力出众,但是重量却和一般的铁甲并无二致,也不知道军器局是用了什么秘法打制的这件铠甲,此时崇祯皇帝赐甲给孙承宗,将孙承宗感动的老泪纵横,“老臣肝脑涂地,不能报圣上天恩。”
随即,孙承宗结过宝甲,在几个大汉将军的护卫下立刻出宫,直奔德胜门而去。城上大量的守城士兵已经开始进入各自的防守位置,火炮也已经上好了炮子,在德胜门这边约有万余守军,其中神机营火铳手一千,五军营弓箭手两千,禁军刀牌手五千,火炮百余门,神臂弩数十,民壮约有五千人,还有御林军一千,层层叠叠的士兵防守城上城下,众人都是万分紧张,京师承平日久,虽然现在北方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可是毕竟京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战乱,算来于谦保卫北京城已经有两百年了,两百年不知兵是非常可怕的,便如朝鲜的壬辰倭乱,丰臣秀吉之所以前期长驱直入,就是因为朝鲜不知兵百余年,眼下轮到大明出现同样的情况了,大汉将军锦衣卫,大部分都是色厉内荏,真碰到了身经百战的野战集团军只有引颈受戮的份,此刻众人都是注视着德胜门外的平原。
大量的金兵哨探和蒙古游骑在德胜门外飞奔盘旋,不仅仅是德胜门这一座城门,还有很多哨探打马奔向德胜门的左右两翼,显然是去侦查京师东西两边的情况去了,孙承宗已经在几个大汉将军的保护下来到了城墙上,看见士兵们都是万分紧张,很多年轻的士兵就跟刚才的崇祯皇帝一样,他们哪里见过建虏的威力,一看这些游骑在马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心底就先害怕了几分,游骑在下面盘桓,嘴里不时的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很多士兵浑身抖得厉害。军心有一些动摇。孙承宗叫来守城的副将道:“派人去通知满桂还有侯世禄他们了吗?”
副将拱手答道:“已经去了!”“尤世威呢?有消息吗?”孙承宗追问道。
“据末将手下夜不收传来的消息,尤总兵他们前出通州,遭遇建虏大队,自知不能力敌,已经绕道顺义西北,正在向京城赶来。”副将恭敬的说道。
“唔,不怪他,能撤回来就好,如今据城决战方为上策,袁崇焕的兵马没有消息吗?”
“启禀尚书大人,暂无消息。”
“哎,可别全军覆没了就好。大明就这么一支能打硬仗的边军,要是全部损失了,大明以后恐怕就更加艰难了。”孙承宗有些失落,副将看了也不忍心说话。
两人正在对话,就见德胜门东西两侧城外发生骚动,刚才分出去哨探的数百建虏北虏游骑没命的打马狂奔回来,汇聚到德胜门外。孙承宗正在疑惑,只见西侧满桂顶盔贯甲,麾下千余家丁奋勇追击建虏游骑而来,激起一片尘土,东侧同样的侯世禄也是带队追击,大量的步军跟在后面,看来是两支兵马接到通知前来德胜门会战了。
事实确实如此,东西两侧的满桂和侯世禄率领宣大军率先赶到德胜门,南侧的刘国柱和杨国栋也接到了命令正在往这里赶,宣大军三万兵马赶到,城上城下约汇集了五万人,人一多就有了集体效应,明军军阵的不安骚动渐渐平静了下来。
孙承宗看见上前满蒙游骑离城下的宣大军大阵大约一里地,亲自走到一门大将军炮旁边道:“炮子装填好了吗?”士兵们立刻回答道:“回禀大人,装填好了。”
孙承宗点点头,回身对着全体将士大声喊道:“我大明的将士们!”老督师古稀之年却依然中气十足,一声喊让人振聋发聩,大家都将目光移到孙承宗身上。“孙某督师边关多年,建虏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没什么了不起,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不愁打不赢他们,不信我亲自示范给你们看!”孙承宗吩咐炮手将炮口抬高一寸,然后他亲自拿起火把点燃大将军,轰的一声一颗三斤炮子飞出,直奔游骑而去,满蒙游骑们没想到明军突然开炮,阵型一时没有散开,只见炮子正好砸到人群当中,当即带飞了几个人头和四肢。一条血胡同犁过,游骑死伤十几人。城上城下明军爆发出一阵欢呼,士气大振,“老大人威武!老大人威武!”士兵们齐声吼道。孙承宗微笑一下,军心可用。
可就在明军欢呼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震慑人心的海螺号声,一杆织金龙纛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然后是无数的骑兵由远而近,明军的欢呼戛然而止,士气一滞,满蒙主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