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林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花花的影子从院墙下面的雪堆里爬起来,刚走一步,又因为在次踩到结冰的雪又摔了一跤,发出啊呀跌痛的声音,她略扬眉,从将军府回来后没多久二个时辰里,琉璃城就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只是现在雪小了些,刚刚被三只麻雀打扫院子,把雪全堆在院墙下踩成冰雪,滑得很。
看到人影摔第三次跤的时候,梅若林终于忍不住抽下眉头,冷冷道,“……孤独城,你正门不走到这来爬墙?你脑子坏了?”
“嘘嘘……小声些,我是走正门来着,是他们不让我进来,那些女官凶得很,我……我是来道歉的,今天的事是我办得不好,我,我实在抱歉……你别出声,我好不容易爬过来的,一会我可能都翻不出去了。”
独孤城紧张的声音急促传来,压低到只有梅若林听到的样子,干枯的树枝一晃,他就摇晃着身体走了出来,头上的玉冠歪歪斜斜的挂着,头发凌乱的散了下来,雪白的衣服袖子上粘了不少雪花泥沙,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苦笑一声,取下歪斜的玉冠,用手梳理着长发就那样披散着,总算能看出样子了,突然,三个小麻雀在屋里叫,“小姐,你在院里做什么,我们做了些吃的,小姐过来快吃啊,今天煮了好些香辣水煮菜呢,味道好香呢。”
其中一个麻雀还走出来看了看。
外面点着朦胧的路灯,并不是看得很真切。
独孤城像是怕被人发现,吓得想躲起来又没地方躲,一下走到梅若林身边从背后抱住她的腰,整个人贴在她的背上,用她的身形做挡箭牌,索性这里是个墙角的方位,小丫鬟并没发现,但边走边靠近的叫,“小姐,你在吗……”
“快叫她停住,明天外面又要谣言我偷爬闺秀院墙的事了。”
梅若林抽了下眉头拍开他的手,向里面扬声道,“我不吃,你们吃吧,我要出门去了……不用管我,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转过一张冷脸猛得抓住他的腰带,飞了出去。
小丫鬟才听到声音迅速走过来,那里还有人影子在,不自觉瞪大眼睛惊叹不已,“小姐好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可今天的水煮菜真的很好吃。”
耳边寒风瞬间呼啸而过,孤独城就落到了地上,他惊讶的看着她,这就是上次她抱着宣阳王时用的轻功,快到难以想像,却又有些沮丧,她温柔的抱着别人,却对自己是抓着腰带?这差别待遇……
梅若林冷冷松开手,在他吃惊的目光中瞬间抓住他得脖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咧道,“你说你道歉?上午你也是道歉,假借接风之意让他赴你的私宴,他去了,却遇到这样的事,你还敢说道歉,即使道歉却偷偷摸摸,又想玩什么花样。”
“你是见过我扭断别人脖子的手段,你也想尝尝这个滋味是吧。”
独孤城痛苦的皱起眉头,脖子上的痛楚跟窒息感让他整个人快要裂开了,“不,不是的,我没有玩花样,我真的很对不起他……我知道你在意他,怕时间太久,你误会这些事是我安排的,所以解决那边的麻烦,就赶紧过来给你们道歉,是他身边的人不让我进去,你不信去问问,对不起……我怕是这世上最讨厌见到公主的人,我绝不会让她到我府上,是皇上让她做实这件事,只要有了肌肤之亲,就是有天大的变化,他也不得不娶公主……”
梅若林的手略松了一下,继续冷笑,“……你敢说你没有参与。”
“我承认我参与了,他是皇帝,我只是将军……我的一切就是他给的,我拒绝不了,我只是带他过去,一切都由公主自己行事,我早跟他说过……我最想邀请的是你,不是他,他可以不去的,我也只让公主贴心的讨好他。”
他垂着眉尾,眼角眉头全是痛苦的难言之隐,“我以为她只敢对那些没身份的男人下药,我……我……”他似乎说不下去,更是痛苦的一下软倒在她怀里,压抑的声音如同受了伤的小兽,“对不起,没想到她连宣阳王也敢用这种东西,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敢用这样下流的手段,你相信我。”
梅若林回想起那两个仆人说的话,而眼前的孤独城这么痛苦,这么说那公主也对他使用过同样的手段。
她凝起眉头,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独孤城有种被拥抱的感觉,即使这个根本不算拥抱,但他更是紧紧贴在她身上,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清冷味道,心里满是喜悦,真得靠近她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压下翘起的嘴角,柔软的继续道,“你放心,我会给你交代的,我不是说过了,我刚才就在处理这件事,公主虽自做自受冒犯了宣阳王,
但她怎么说还是皇帝最看重的公主,你给她下了那种药让她生不如死,皇帝如果知道,定会借此机会向宣阳王发难,以此要挟秦国得到好处,琉璃国的雪已经连续下了两年了,这里早就快撑不住,北方又常年有异族人作乱
皇帝需要钱需要粮食需要武器,要是这雪还继续的下,琉璃迟早会灭国,就算在惧怕秦国的强大,他们也会铤而走险,到时会发生什么事不难猜,除非两国联姻能继续完成,但我知道他不会接受,也不会在要任何公主……”
似乎沉默了一下,他低沉道,“我会把公主的事给隐下去,但是能隐瞒多久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暂时这几天不会有事,安宁公主本来就淫荡,她如果死在男人身上,皇帝也不会觉得奇怪,反而还会帮着隐瞒她的死因,挑选另外的公主给你们,你们趁着这个时间计划好对策吧。”
孤独城的话很诚恳,也合情合理,这也是他给她的交代,但是,即使梅若林没有下药,他也会让那蠢女人死得很惨。
梅若林显然没有什么不相信的,她推开孤独城转身就要往回走,独孤城却一下拉住她,恳求道,“等等,时间还早,能不能陪我一会,我还不想回去,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也不会太远,走吧。”
“不了,我要回去看看景……”
他立马急了,“他不是一直在睡吗,不到明天肯定醒不来,他一个王爷奴仆成群,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你,你就陪我去吧,好嘛,我做了那么多事难道你就不给我一点奖赏,那有白使唤人的!”
梅若林扬眉,“我什么时候使唤你了?”
孤独城笑了出来,“是我说错话了,你没使唤我,是我愿意为你做的,那你安慰我一下,走吧,那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梅若林最终松了步子,他雀跃不已紧紧捏着她的手穿过人群,又走了好几条错综复杂的巷子,向一个暗处走去,里面有一个萧条的破旧小酒馆,坐着三二个酒鬼,掌柜的看到他们惊讶了一下,孤独城却很有经验的打了个手势。
掌柜立马堆笑起来请他们到后院雅间去,走到前面时,掌柜不时拿眼睛偷看梅若林,满是惊艳的神色,他那动作太过明显,孤独城冷冷道,“看什么看,在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她是你能看的吗。”
掌柜尴尬的低头赶紧带路,穿过一个长廊后,还没靠近那边的三层高楼,就听到里面传来迷惑人心的歌舞之音,进去后,没有想到里面是别有洞天,一个豪华的舞池披红挂绿,上面有许多女子穿着薄纱在跳舞。
舞池周围上下三层全是客房,许多人站在楼上看着下面的舞蹈,不时聊天吃东西,搂着漂亮的女子调笑。
掌柜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独孤城看也不看上面的舞蹈,径直拉着她坐到一个桌子前,神秘的笑道,“你先坐一会,我去办点事,你千万不要突然走了,我费了不少心思找到这,一定会让你不枉此行,对了,你不许跟任何其他人搭讪,更不许被人骗走了,我知道已经有人开始盯着你了。”
他转头对周围的人扫出杀气,把那些仰慕的目光给逼退,又有点不忍心走,但不走这事办不成。
梅若林冷冷瞥他一眼没说话,孤独城不舍的赶紧去了。
这种地方有点像黑市的拍卖场,只是比她见过的真黑市简陋又小气罢了,在仙界,她算是黑市老板最喜欢的常客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到处又奢华又精细,连天下最美的皇宫也比不过的奢华豪气,而她出手也一向大方,老板高兴得连自己家的钥匙都送她了,让她能直接找到他,不用经过前面的层层关卡。
梅若林突然沉思,她现在就很需要黑市老板给她提供信息,那个步步生莲的仙人是谁,这种隐蔽的信息也只有他有法子得到。
就在她沉思之时,突然有两个熟悉的声音同时出现,满是惊喜跟不可思议,“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梅若林一抬头,惊讶了一下,是在溧水那两个向她向求婚的少年,那两人激动一下走到她面前,“小姐,我就说我们的缘分简直是天注定,在溧水见到你几次,如此人海茫茫中,特别是在这里,我们竟然又见到了这还不是缘分,小姐你就答应我们的婚事吧,求求你了。”
“自从与小姐分离,我们就茶饭不思,特别是想到小姐对我们说得绝情话,让我们都快伤心死了,我们什么都可以答应你,真的,可以先定婚,你试试我们,与我们相处,看我们是不是合适,我们也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梅若林扬眉,“……那你们到这来做什么?”
“……做生意,有几笔生意要在这里谈,刚刚才谈到差不多就出来走走,真的没想到又与小姐见面,小姐……”
“我跟朋友来的,一会他要看到你们恐怕会杀人,你们还是快走吧,我不会答应你们,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依然绝情的拒绝。
那两人脸色一沉,竟然直接坐下了,反而笑道,“那好呀,我们要看看是谁要杀我们,难道我们就不会动手,是上次那位说是你未婚夫的人还是别的人, 还是说,小姐短短的时间又有新人了?”
突然,所有舞乐停止了,一阵宛如战歌的乐声连接响起,一群美丽的女子穿着红色的纱衣如同仙女从舞台的楼上走下来,她们手上拿着剑跳起舞,一瞬间剑光闪耀,柔美处,却又个个矫健如风,战乐越来越剧烈,激起千层浪,女子们的舞剑也越发的激烈,似乎一个个像是在战场上杀敌。
就在这最激烈的时候,战乐猛然一停,所有舞女倒地,一连串苍凉而悲伤的琵琶声如雨点一般响起,那乐声越来越伤心,仿佛是杀敌后战败后的凄凉,满目疮痍的山河,国破家亡的愤怒,百姓痛苦的哀嚎,一个身着红色衣服的美丽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头上披着长长红色的轻纱,两条银色碎花的花穗从纱上垂他额前,就像新娘子一样,美丽但一点不显女气,他还画了装,红唇明眸,如花似月般清丽绝美。
众人从那激战的乐神中回过神来,看到这样美丽的男人都发出了惊叹贪婪。
他怀抱着琵琶,手指拨弄着琴弦,其他乐器合着这琴声,他的手指一转,悲伤的琴音又化为点点烟火,越弹越急,竟又是战乐而起,他如一道轻巧的风转动着腰肢,头上的红纱散落而去,露出美丽耀眼的乌黑长发,他的发上竟束着许多首饰,长长的金色流苏划过空中,带起一片光泽,穿在外面的红色衣服也在舞蹈中慢慢脱落,露出半透明穿着白色纱衣的光洁身体,明知道他是光着,可就是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梅若林微睁大一下眼睛,有些愕然,这个独孤城到底在做什么?
众目睽睽中……
虽是如此,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淫邪勾引,只是认真的舞着,不时注视着梅若林,如果真说要勾引,到是他扬起脖子,将琵琶举起来,衣袖滑落时露出的白色手臂跟细腻的美丽脖颈也算的话。
他的舞蹈跟乐声到了后面,已经有反抗的味道,一舞跳完时,掉在地上的衣裳又穿到他的身上,红色的头纱又重新戴到在了头上,他就像个胜利的公主从舞台上走下来,到了梅若林的身边,轻喘的问道,“好看吗,你觉得……我的舞艳吗。”
梅若林顿了下,在他希冀的眼神中淡淡道,“好看,也不艳,为何这样问?”
因为是真好看,比起安宁公主专门勾引人的艳舞,走个肾就能甩到脑后,但他的舞却是更能打动人心,从欣赏里生出疼惜来。
他笑了,继续道,“你看看别人……你觉得不是艳舞,可别的很多人却认为是,我自己也觉得不是,但我没有办法阻止别人对我有淫邪的念头,哪怕是这种毫无勾引意思的乐声,一个无权无势的人想要生存……即使不愿意也没有权力说不,所以,我需要权力,只有权力才能让我摆脱一切厌恶的事。”
扫了眼周围的人,果然,很多老色鬼已经对着他的身体散发出贪婪之色。
梅若林有些不舒服,沉了一下眼色。
花儿长得美,就会有人想折断它贪婪的占有,也不管这花是不是愿意,弱小者的确没有权力说不,如同她在仙界的规则。
长得美丽却没有自保的能力,就是原罪。
他紧紧抓了着自己的手臂,在她面前把自己剥离得鲜血淋淋,看清最黑暗最无助的他,他这一步步走来,付出很多不愿意做的事,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不去做,不做就永远烂在黑暗里,永远不可能有遇到她的机会。
“请你不要嫌弃我,我真的很努力活得像个人。”
他垂下眸子,却已经是红了眼眶,红色的轻纱落了下来,遮挡住他那溃烂又肮脏的世界,跟散发着华光溢彩又翩翩惊鸿不染尘世的她如此得格格不入。
梅若林撩起他的红纱,轻轻一抖扯了下来丢在地上。
“我从不嫌弃任何一个努力救赎自己的人,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一切过往弃掉就是,这世个谁还没有点不堪的往事,只是大家隐藏起来不说罢了,那些喜欢对你嚼舌根,对着你贪婪的眼睛,就拔了他们的舌头,挖了他们的眼睛,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说三道四,你现在有权力办到,是件好事。”
她又不屑的轻笑,“我的黑暗往事比你还多,走吧,这里乌烟瘴气的,闷得很,我要回去了!”
看他衣服单薄,她把自己的狐皮大衣脱下来丢给他,淡淡道,“穿上吧,干嘛把自己剥得光溜溜的,很好看吗,什么特殊爱好?你认为我喜欢看这个?”
也不管他,翻了个白眼就迈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