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经略,大梁十三年,着《云舟》一书,后被盗印十余版。此书乃是指导百姓农桑,其中有缺字、误印处过百,有人照着伪印版耕种,颗粒无收,反而指责杜经略误人。”
濮琼枝将这段时间南宫华搜罗来的各种材料,以及让春景和孙十三去找的事迹,罗列了一整本。
“尤笑愚,大梁十五年,并未着书,却因其当年有诗作《兰溪》,而被着名于一些民间杂作,借此利用其名声牟利。其中不乏低俗之谈,极大败坏了尤笑愚的名声,多次求告未果。”
“敢问,若是有心之人将祸乱民心的妖言惑众之词,挂在大人头上,印书分发至百姓间流传,大人当如何?这样的言论,会引来怎样的后果,大人可曾想过?”
“且妾身特地询问过,这些书肆并未降低书册的价格,学子们或多或少都有买到伪印版,或者被盗用、剽窃作品的事。”
“凡此种种,光是妾身罗列的,就是近百起!”濮琼枝将此册递了上去。
狄瑾听到这里,神色显然慎重了几分,就连身子都坐直了,“请继续说。”
“妾身今日要状告悦来客栈,盗用妾身瑞楼彭明轩所作的词曲,以及话本子,还有妾身酒楼内讲古仙的故事,借此将妾身高价买来的内容剽窃而去,以此牟利!”
“大梁律法,在此方面规定欠缺良久,天下学子文人苦此久矣!”
“今日,妾身状告悦来客栈,也是想开此案例之先河,希望诸君能够正视此事!还大梁文坛一片云朗天清!”
一旁的方妙竹人都傻了。
濮琼枝这是要把她赶尽杀绝啊!
这一出手,高帽是一顶又一顶往她头上扣……
甚至,都没提她们的个人恩怨,句句都是煽动人心的陈词,每个字都致她于死地!
她从来没想过,古代居然还有这么强的版权意识。
更何况,文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她以为既然没有这条规定,那对面也拿她没法子的。
谁知道,在全无背景的前提下,她竟然能想到推动整件事情的变革……
她只不过是想挣点钱,而且明明是她模仿自己出小报,怎么贼还捉贼?
事儿都让她做尽了,话也让她说绝了,不给人留活路啊!
疯子,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疯子!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方妙竹再一看狄瑾那副明显被说动了的神色,心里就更加慌张了。
这万恶的古代,动辄砍头杀人的……她得想办法自救啊!
方妙竹这会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她平日里咋不多看点书呢!
关键时候,这个嘴就是一个笨……
突然,方妙竹灵机一动。
有了!
“大人!民女对此事实在不知啊!”
她连忙哭着求道,“大人,您可听过‘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这相关的法令还没有颁布,您不应该凭着这条对民女责罚呀!”
她这么说,狄瑾也略微思索了一番,“方姑娘,你自己也是文人。”
“听说,在民间名声大噪的碧虚郎就是你!”
“你既然自己也知道写文之苦,又何必要做出这等鸡鸣狗盗的事情呢?”
方妙竹略微一咬牙,声泪涕下,“民女真的是一时糊涂啊!”
“民女的悦来客栈与瑞楼比邻而居,看着人家日进斗金,民女却糊口都难,这才猪油蒙了心……”
“立治有体,施治有序,酎而应之,临时之宜也。虽然这凡事都有个序,本官念及你是初犯,倒也不必牢狱之苦。”
狄瑾这也是不想落人口舌,最后被指责说是刁难小商贩。
毕竟,人家也说了,是实在生意冷清,活不下去了才这样做的。
他这话一出,方妙竹心中一喜。
卖惨虽然可耻,但有用!
然而,狄瑾话锋一转,“只是,你此举确实于温淑令人不公。本官听了令人所言,很是感慨。令人的格局,让我等都为之羞愧不已!”
“人家温淑令人虽然不是为了逐利而来,可本官在此,也该为大梁文人表个态!”
狄瑾也是做官的,自然知道顺应民意的重要性。
何况,他这么几回交道打下来,也算看明白了,这濮氏在此道上颇有一些手腕!
他今日若是不抓紧机会,来日被万民唾弃的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如此,小惩大诫,本官就罚你将这半月来的收成,赔给温淑令人!”
方妙竹听到这儿,只觉得浑身脱力,垂头丧气,“是……民女再也不敢了……”
濮琼枝回头,朝她粲然一笑,“方姑娘知错就好~”
“……”方妙竹咬牙切齿。
只是,她没想到,还有更让她崩溃的事情等着。
等方妙竹被遣退之后,濮琼枝又将另一本册子递交给狄瑾。
“大人大公无私,妾身佩服!这是妾身的夫君琢磨出来的一些小东西,算是借花献佛,谢过大人!”
狄瑾眉头紧皱,将那册子接了过来,一瞧,不淡定了,“有关于书肆印刷的法令?”
“正是。伯爷说,这事儿是大事,得多上点心。这是他特地交待妾身的,还请大人莫要推拒,就当是为了大梁文运。”
濮琼枝说到这份儿上,狄瑾自然顺水推舟的接了下来。
这可是个好东西,尤其在这考绩的节骨眼上,朝野上下都严阵以待,这玩意几乎是道护身符了。
狄瑾瞧了云淡风轻的濮琼枝一眼。
这位和她的那个夫君,恭宁伯?夫妻俩可真够大方的!
送出这本册子,濮琼枝出了门就碰见了九皇子的马车。
她还未抬步子,对方就率先掀起了帘子,露出那张脸,“琼枝。”
“殿下。”濮琼枝微微施礼,几步走上前。
公孙怀礼直言道,“上车来说话,附近的人都已经被我遣散。”
“好。”濮琼枝看了眼他递下来扶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公孙怀礼的马车内,准备了许多梦中濮琼枝喜欢的茶水点心。
“尝尝,合不合口味?”他目光紧盯着濮琼枝。
濮琼枝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殿下费心了。”
这些点心,没有一样是她喜欢的,倒是都很靡费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