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想,如果当初一了百了死在异国他乡是不是会好一些。
旷日持久的蝉鸣渐渐湮没在这寂寥的秋夜。安静的夜,是座坟墓。
该怎么办呢?赤忱的希望曾帮他渡过m国暗无天日的时光,现在却不会再有了。
第二天早晨,安燃告诉一树她要出趟远门,叮嘱他:“别乱跑呀。”一树和她隔开距离,低头道:“这种事情没必要告诉我。”
安燃笑了笑,“我就当这是道别了。”
离开前,她再次叮嘱:“有什么事,或者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打我电话,我随时都在。”
听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一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可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再次抿紧了唇。
“京市。”他主动问自己问题了!安燃惊喜这一小小转变,转身却看见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她的心顿时一沉,一种奇怪的、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警觉。
一树勉强道:“去京市……做什么?”
“见一个人。”
“什么人?”
安燃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慢慢道:“一个和玉山有关……”想了想,补充了句:“也和你有关的人。”这算不得欺骗吧,周为民周伯父和玉山有关,自然也和一树有关。
她片刻的沉默被一树理解为犹豫,她羞于启齿他的出身。是了,她肯定知道了。
他的耳边仿佛响起那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你这么低贱的人,好在还有点用处。”她自称安燃的好朋友,年少相识,安燃的许多往事甚至比他知道的还详细。
“你以为她是真的爱你么?睁大眼睛看看你这张脸吧!哦,对了,你看不见,老天还是公平的!只是可惜呀,真想让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
“不过,就算她有点喜欢你,在知道你这奸生子的身份后,也不会喜欢了吧,只怕恶心还来不及呢。”
那些话几乎折弯了他的腰。他神情痛苦,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一副依稀可见的骨架支撑起的人形好似就要散架,安燃实在忍不住,冲上前抱他:“不要说对不起,不要……不是你的错,你这么好,这么好的人,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找到你,让你受这么多的苦。”
闻言,他好像更难过了,一双茫然的眼睛蓄满泪水,强睁着不敢落下。他用力挣脱她的的双手,明明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力气却大得出奇,恍惚地笑着,却比哭还悲伤:“我不能再对不起你。”
明明以前多么亲密的他们,现在却要隔开千山万水。安燃眼底含泪,声音轻而坚决:“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这其中有许多事,我会解决,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你不要跑,好不好?”
一树仿佛惊醒,“看”向她的方向,豆大的眼泪随他的动作砸下,“你要去找她?不,你不要去,你不能去找她。”
安燃呼吸一滞,这个他\/她是谁?她极力压制内心冲动,问道:“为什么?”看一树的反应,这个他\/她肯定极其特殊。
她大胆一猜,“他\/她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把你害成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他\/她?”说罢,眼中的泪水也流了下来,语气哽咽,更加悲伤。
一树绝望道:“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幸好还有点用处,幸好已经把欠她的还了,她现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求求你,不要去。”
“不许说‘不存在’这种话,也不许说“求”这个字。”安燃一阵心酸,脸色越来越沉重,他欠了什么,又还了什么?
一树脸色苍白,固执道:“你答应我。”他站在安燃面前,瘦弱的身躯仿佛摇摇欲坠,安燃不得不答应,“好。”
他反复确认:“是真的答应,你不能背着我去见她。”
安燃的心情却愈发严肃,“嗯,不会。”她依着他的话再次承诺。京市非去不可,反正一树只是不让见人,又不是不让去京市,自己也不知道这个“ta”具体是谁,到时候真见了,或者不小心偶遇,也不算违背诺言。
她决定按照计划先去拜访周伯父。登机前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那个“ta”,一树不会欠任何人东西,所以,“欠”“还”能用在谁身上?
是熟人吧!但她把他们身边所有人都筛选一遍,还是没有可对应的人。不是熟人?
秋高气爽的季节,安燃的额头却慢慢渗出细汗,贵宾室的接待员很细心,见状,不由面露担忧:“小姐,请问您身体不舒服吗?”
思绪瞬间被打断,她有些气恼,摇了摇头,“不,我很好,谢谢。”手机忽然响了,是爸爸的电话,话说得匆忙:“你妈妈生病了想见你,快回来一趟。”
安燃措手不及,原以为他又要谈一树,或者林澈,可没想到妈妈竟然生病了,她急切道:“怎么突然生病了?她现在怎么样?”
安时叹口气:“你回来就知道了。”声音轻而无奈。
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袭来,安燃一阵晕眩,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流散,越想把握越会失去。她重生来想改变的,想得到的,唯二的愿望,难道全都抓不住吗?
她到前台请接待员帮忙改签飞江市的最近一班航班。下了飞机就见老父亲等在机场,差点哭出声,“爸,妈她……”
安时安慰道:“小感冒,已经好多了。”
小感冒?安燃一愣,“她不是……你不是……你骗我!”
安时有些内疚,叹口气,“对不起,这是你妈妈的主意。我们在林一树的问题上产生了些分歧,你知道的,我拗不过她。”
紧绷的弦突然松了,巨大的情绪落差下,安燃却崩溃了,她一向会把事情往严重的一面想,“你说得这么严重,我还以为妈妈……”
这副泪眼汪汪的模样让安时更加心疼愧疚,同时充满感动,看来在女儿心中他们做父母的,份量还是非常重的。“是爸爸的错,让你担心了。”
“你们不能拿这种事情骗我。”
“这次是例外,”安时向她保证后,语气转而沉重,“燃燃,我们要和你好好谈谈林一树,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希望你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