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尹漱收拾好一切,搬离了别墅,孟引桢先她一步,当晚就离开了。
但他还是舍不得的,不然不会设置什么不伦不类的试用期。
尹漱自然懂得,她得琢磨出一个绝妙的时机彻底离开,不叫他觉得自己拖泥带水,不会看眼色行事。
更要照顾到他还未尽兴的玩心。
为了防止落下什么东西,让下一任误会,尹漱把所有自己进过的房间都检查了一遍,确定了没落下什么不该落的东西。
她又去了一趟半岛酒店,把那里也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拿走了自己的那张学生卡,并把他的工牌放回了原处。
看着那张工牌,尹漱有一瞬间的恍惚,陡然生出一种孟引桢对自己还不错的诡异看法。
所以她是不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闻莛,闻樵,唐幼卉确实一定程度上伤害到了他们的关系。
尹漱觉得自己好像确实罪无可赦,可又深感孟引桢对此小题大做的蛮不讲理。
他们两人似乎都觉得互相为对方牺牲了许多,殊不知那只是最可笑不过的自我感动而已。
感动不了对方,那就是徒劳,管你牺牲了什么呢。
临走前,尹漱在那棵圣诞树前驻足。
曾经她也短暂地郁闷过孟引桢心里想着别人,也曾有过一句未讲出口的豪言壮语:迟早踹了你的宝贝圣诞树。
可最终还是只绕着看了一圈,一下子竟是舍不得了,因为上面别出心裁,挂的不是圣诞袜,而是一副她丢了很久,依旧念念不忘的手套。
迪士尼的绝版周边,有市无价。
一模一样,甚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初,说她为了这副手套寝食难安也不为过,因为她觉得那是她的一部分,丢了,就像缺了一根肋骨,总是不完满。
现在能见到实物,也算了却了心愿,偷,她是干不出来的。
那是别人的手套,那是别人的孟引桢,与她毫无关系。
箱子她喊了同城快递送回了学校,随之回别墅骑走了自行车。
这段悬浮的日子,终是潦草收场。
*
尹漱还有东西在公司,但始终找不到什么借口去取回来。
孟引桢已经不联系她了,她也没立场再去对他谄媚。
他说了,不要她了。
以前他越毁她,她会越对他献媚,如今已是没有必要。
但沈沧却仿佛对他们闹掰的事毫不知情,知道她拍戏回来,也休息够了,就通知她回来上班。
他说:【一天三千的实习工资,你看看你缺几天了?】
尹漱掐指一算,自己日入三千的日子没几天了,不去白不去,之后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于是她宁为五斗米折腰,又去榕杉资本上班了。
她的社畜味越来越纯了,只要钱到位,碰到前金主又能怎样?
但很神奇的是,她再也没遇见过孟引桢,一点都没有。
想来他也不愿见她。
*
这天下班,尹漱去医院取了留学的体检报告,这是必要的一环,她拖了很久。
地铁车厢里充斥着难闻的汗臭味,被呼出的冷气一搅和,就更加难以言说,尹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尽量不碰到任何一个陌生人。
耳机里在随机播放某个歌单,尹漱一边拿手机看今日的财经新闻,一边记下里面的专业词汇。
她纯属是赶鸭子上架,却也渐渐摸到了一些实感,纯粹的成就感,让她愿意在这里起早贪黑。
她想,生活还有很多意义等着她去挖掘,没什么值得她停滞不前。
坐完一段长长的扶梯,尹漱回到了地面,手机铃声响起,她赶忙去翻找,以为是工作上的事。
像她这样在大都市里无牵无挂的人,实在是太适合当一个社畜了。
屏幕上一个“孟”字,尹漱接起,心像处在一片辽阔的平原上,寂静包容。
“在哪里?”许久未听到他的声音,竟是有点“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惋惜。
“刚下地铁,需要我做什么吗?”孟引桢此刻的心境也和尹漱一样,再听到她的声音,恍如隔世一般。
很想和她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她机械客套的话语把冒出尖的悸动掐得干净,孟引桢收敛心绪,说:“半岛酒店,老地方。”
尹漱仰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路灯,灯下一圈小飞虫无头苍蝇般乱撞,叫人意乱心烦。
却还是和顺地应下:“这就过去。”
忽略了门口的门铃,尹漱选择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
他一手插袋,一手小臂抵在门框上,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略微弯着腰看她,眼里带着倦意,但在玄关以及走廊幽黄灯光的映衬下,格外地清俊。
带着几分儒雅的书卷气,宜古宜今的一个男人。
尹漱把在地铁口顺带买的青提提到他面前,身形一晃,自顾自地进了房间。
身后,他问:“怎么不坐我的车来?”
“我希望不那么像拉皮条……”不摁门铃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她不想做个应-召女郎,送上门给人睡,虽然最后也还是那样。
但只要过程不同,她就能说服自己。
“最近怎样?”他们之间断了太久,再度连接只能靠很官方的问候。
“挺好的,对了,这个给你看……”尹漱还没来得及换下职业装,此时烟灰色的衬衫,配一条略微开叉的黑色A字裙,脚下一双白色的乐福鞋,正式而利落。
可又因为是在私人空间,走向孟引桢时,像只优雅慵懒的猫。
她应该是累了,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不愿动的懒散。
“ 体检报告?哪里不舒服?”孟引桢说着接过,走到了窗边的单人椅上坐下。
旁边的小圆茶几上是尹漱刚刚搁上去的青提,包着香芋紫的菱形格泡沫纸,很意外的色彩搭配,但先锋感十足。
孟引桢想,她大概是看中外面那层包装才买了这串提子。
尹漱背对着他,正把散着的长发拢在一起,手指飞快地在发间穿梭。
孟引桢就那样看她,她的手抬起,袖口随之堆到了肘部,露出了一大截鲜藕般洁白的小臂,而修长的脖颈处只留一点点碎发,软蓬蓬的,是一种不加修饰的美。
他都不知道自己正托着下巴,看得入迷。
直到尹漱扎好高马尾转身,孟引桢才收起动作,忙不迭地翻开了报告的第一页。
明明接下来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任何想看的地方,但他偏偏就是为此刻偷看到的而欣喜。
尹漱没说什么,只走近想先摘颗提子尝尝。
他却轻巧地把她一拽,让她坐到了他的膝头上。 头几分温顺地靠着尹漱的手臂,一点一点念着:“姓名尹漱,年龄21,出生日期11月13日,身高176.8……”
她的手臂就像夏日的井水,带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沁凉,让人忍不住一再地依偎。
而尹漱摘下的提子为此不知滚到了何处。
尹漱几分不适,因着身下那股无法忽视的热源,更因为他这般过于亲昵的态度。
“我先去洗澡……”她挣扎着站起身,一颗提子被她的动作撞落,孟引桢敏捷地伸手,接住了,说:“去吧。”
水声消逝,尹漱披着浴袍出来,素净一张脸,如水中芙蓉,清透恬淡,符合孟引桢对静的所有定义。
她注意到床尾有一只他的旅行箱,便问:“我可以借你衣服穿一下吗?实在是穿不惯浴袍。”
孟引桢嗯了一声,转而又抬头看了一眼蹲在箱子旁的人儿,想着东西小小一个,应该不会被发现。
于是仍坐在那里看报告,隔很久才会翻页,似乎要把她身体的各项指标都记住。
尹漱轻轻把箱子摊开,里面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叠放着衬衫,西裤,领带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显然是刚出差回来。
他这是家都来不及回,就要睡了她吗?
尹漱心想:该不该感激他从工作抽身后,想到的第一个消遣就是她呢?
但也有可能不是第一个,毕竟半个月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呢?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厌弃她?尹漱有些怕他不按套路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