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集团总部，总裁办公室。
李修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将一份签好的文件递还给法务总监。
法务总监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瘦高个儿，一身职业套装，长发挽在脑后，戴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十分干练。
她接过文件，检查了几处签名，确认并无遗漏。
“恭喜您收回70%股权，成为李氏第一大股东。李氏集团共控股4家上市公司、3家股份公司，其中一家正在筹备上市，以及12家有限责任公司，这些是公司资料，您过目后有任何法律相关问题，可以随时叫我。”
并未翻开桌上厚厚的一沓文件，李修直接道：“你给我交个底。”
法务总监：“交什么底？”
李修：“李寅上位后，对公司人员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把跟我父亲一起创业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除了你。”
法务总监：“是的。”
李修：“你手里有李寅的把柄？”
法务总监：“没有把柄，只不过帮过他们一个小忙。”
李修：“什么忙？”
法务总监：“当年李寅生意失败，欠了很多债，你父亲帮他还了债，还让他进公司，管理一个部门。李寅把自己老婆安排进了那个部门。
“他老婆王楚萍农村出身，嫁的好，父母骄傲的不得了，在当地用鼻孔看人，说话也不好听，不积口德。
“邻居家女儿嫁给本村一个男的，丈夫家暴，女孩逃回娘家。这种事在农村不太光彩，女孩娘家心里本就窝火，王楚萍父母偏要当着人家的面显摆自己女儿命好，两家人吵起来，后来演变成动手，双方都受了点伤。
“父母丢了面子，要求王楚萍给当地公安局打招呼，严办邻居一家。
“王楚萍两口子当时哪有这种政府关系，她又不想拒绝父母，就找我商量。
“我……怎么说呢……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形容，就是还没祛魅。我的想法是：既然王楚萍是老板的亲戚，那就跟老板差不多，给她帮忙总没错的。
“于是我请了几天假，赶到王楚萍老家，帮她处理此事。
“其实也算不上处理，顶多就是让旁人看看王楚萍父母有多厉害，一个电话女儿就找了专业律师来给父母撑腰。
“说实话，那件事的处理结果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王楚萍挺念我的人情，公司大洗牌的时候她给李寅吹了点枕边风，李寅就真的没裁掉我，也没给我穿过小鞋。”
李修：“我知道了。”
法务总监：“李总，那以后……”
李修：“我不为难打工人，李寅是老板，你听他的，没错，现在他的位置换我来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法务总监：“知道。”
“很好，”李修继续道：“李寅虽然还没进去，但也快了。他倒台肯定要牵扯到单位犯罪，李氏集团前些年都犯过哪些错，大概要罚多少钱，我得心里有数。”
法务总监报出一个数字。
李修有点诧异：“这么少？”
法务总监：“李寅做生意还算规矩，从不逃税，也没骗取过出口退税，他经营政府关系主要是想搞特殊、开绿灯。比如当年建李氏大楼，这块地本来要建公园的，李寅找风水先生看过，说这里风水特别好，旺他，就给领导送钱，硬是拿下了这块地。
“有些特殊商品，进出口需要资质，什么叫资质？就是只能有少数几个公司做这个买卖，为了成为少数几个公司之一，就得经营关系、上下打点。”
李修：“这么说来，公司问题不大，好像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法务总监：“方便透露一下您是怎么想的吗？”
李修：“我以为李寅会留下一个烂摊子。”
法务总监欲言又止。
李修：“你是不是想说，李寅不是个坏老板。”
法务总监，“他是我的前领导，随意评价他不太好。”
李修：“我希望你说一说，这有利于我尽快了解和接手李氏。”
法务总监认真想了想道：“李寅能力没有你父亲强，好在他有点自知之明，肯听别人的意见。如果只从做老板这一个角度来评判的话，我觉得他不算差，至少是及格的。”
李修：“以前我没机会接触公司，更不了解李寅的工作状态，谢谢你告诉我。”
法务总监：“您别客气，应该的。”
李修：“接下来肯定有一些需要配合警方调查的工作，我就一个要求：实事求是。不必隐瞒公司犯罪的事实，该罚多少咱们交钱就是了。
“如果一些高管个人涉及犯罪，公司更要配合调查，把害群之马踢出去。”
法务总监：“好的。”
李修：“还有一件事，很麻烦，要辛苦你们法务部。”
法务总监：“您尽管说。”
李修：“我打算做一个实体专辑销售平台，涉及音乐版权这个比较复杂的法律问题，而且跟你们以往的工作不同……”
稍微停顿了一下整理思路，李修继续道：“我注意到，以往李氏的法务工作主要是防患于未然，提前发现法律风险，并将其扼杀在萌芽阶段，往往不必走到诉讼阶段。你们打过的官司不多。这当然很好，你们很优秀，但我可能要打一场比较复杂的官司，你们行吗？”
法务总监：“具体什么官司呢？”
李修：“要把专辑销售平台做起来，势必得挖一批优秀的歌手，我大概摸了个底，只要合同条款别太欺负人，分成比例相对公平，有大把的歌手想要离开爱乐网，来我的平台。
“问题是，他们和xLx一样，跟爱乐网签了独家合约，来我的平台卖专辑要支付天价违约金。
“只有通过法律手段，把天价违约金打下来，最好打成0，才有人敢来我的平台发歌。
“我需要你帮我打赢这场官司。”
法务总监：“我得先看看xLx跟爱乐网签的合约。”
“没问题。”李修递给法务总监兼一个牛皮纸袋：“我能想到的资料都在这里面，如果有需要补充的，你随时找我沟通，我不在公司就直接打电话，有我号码吗？”
法务总监：“有。”
李修：“官司能不能打，怎么打，2天内给我答复，能做到吗？”
法务总监：“没问题。”
李修：“我说完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法务总监起身，向李修伸出一只手，“李总，欢迎回来。”
李修伸手，跟她握了握，“以后法律相关的问题就拜托你了，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法务总监：“合作愉快。”
法务总监走后，李修叫来另一名高管。
高管姓王，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白净男人，穿格子衬衫，旧牛仔裤，凉鞋。
一个有点土气的程序员，技术水平不详。这是大部分人看到他的第一印象，李修也一样。
李修看着王高管。
王高管也看着李修，有点看呆了，大概他以前从没见过像李修这么好看的男人。而且，因为刚拍摄完彩妆广告，李修化着淡妆，妆造更加凸显了他长相上的优势。
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崔飞雪咳嗽一声，帮他回了回神。
王高管有点慌乱地收回目光，赶紧打招呼：“李总好。”
李修：“前几天咱们电话沟通过，这下见面了。”
王高管：“是啊，是啊，见面了。”
李修：“李氏持股了一家软件开发公司，听说你是公司里技术最好的人。”
王高管：“不敢当，不敢当。”
李修：“我还听说，你是最早进公司的几个人之一。”
王高管：“是的。”
李修：“那你应该很了解自己所在的软件开发公司，给我讲讲。”
王高管思索了片刻，问道：“从头讲吗？”
李修被他的问题逗笑了，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那就从头讲吧。”
王高管：“其实，软件公司成立之前我就来李氏上班了，第一项工作是开发仓库管理系统。
“当时李氏有一套花一百多万买来的仓库管理系统，买的嘛，毕竟没有自己开发、量身定制的好用，凑合用了好几年，问题越来越多，效率越来越低下，仓储部门怨声载道，公司终于决定自己开发管理系统，就把我，还有其他几个程序员招了进来，又招了一个产品经理，组成开发团队。
“我们花了三个月了解公司的仓储管理流程，开发出一套与之匹配的管理软件，还对接了海关的报关接口。
“后来李氏旗下商场、酒店开业，商场和酒店的管理系统、收银系统也是我们开发的，还对接了税务局的报税系统。
“再后来，李氏又建了自己的大厦，楼宇管理系统也是我们开发的。
“这些管理系统，除了自己用，还可以卖给别人使用，赚点钱，所以五年前李氏投资了方贝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从事软件开发、销售。
“独立出来以后，为了提高新公司的盈利，我们开发过游戏，卖的不太好，亏钱了，还开发过AI程序，推出过人工智能，做过直播带货……好像，都不太行。
“我本来是公司的技术总监，只负责研发，不负责产品运营、销售。因为业绩不好，两个月前公司辞退了一批高管，我就成了临时的总经理。
“情况就是这样。”
李修：“做总经理有意思吗？”
王高管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有点迷茫。
李修也不催他，等他整理好思路。
王高管道：“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少了很多阻力，比如AI程序、人工智能都属于概念炒的很热，技术并不成熟。
“这样的项目完全就是噱头，骗投资人钱的，一开始我就不赞同，但是领导做了决定，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当上总经理后，就停掉了类似的项目。”
李修：“决策权握在自己手里确实很方便，那坏处呢？”
王高管：“坏处是，我虽然能从技术的角度看出哪些项目不行，却并没有发现哪些项目行的能力，我好像缺乏一双发现的眼睛。”
李修：“不需要。我的意思是，你能替公司着想，用心留意好的项目，这当然很好。但眼下先把其它心思放一放，我需要你们全力以赴开发演唱会售票小程序和专辑销售平台。”
王高管：“小程序已经进入测试阶段了，预计两天内结束内部测试，然后由你们——我是指xLx以及你们身边的工作人员——进行第二轮测试。毕竟你们比较了解演唱会售票流程。”
李修：“没问题，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测试，你随时联系我。”
王高管：“好的。”
李修：“我之前强调过，咱们的演唱会售票小程序一定要杜绝黄牛大量抢票的可能性，让观众以正常价格买到票，而不是只能从黄牛手里买高价票，这一点你们采取了哪些措施？”
王高管：“买票的时候需要身份证号，并在进场时核对身份证，核对一致才能进场。”
李修：“对观众来说有点麻烦，有没有更聪明的做法？”
王高管：“我不知道算不算聪明，不过确实有一个办法，能让黄牛抢到的票全部砸在手里，就是风险有点大。”
李修：“什么办法？”
王高管：“不限票数。”
李修：“什么意思？”
王高管：“无论多少人买票，咱们都供应，这样就能保证每个想看演唱会的粉丝都能买到票。只要粉丝能在正规渠道买到票，黄牛的票就全砸在手里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办法太疯狂了，这意味着票会大量超售，演唱会场地肯定容纳不下这么多观众。
“所以，我有一个问题：你觉得有多少人愿意花钱看xLx的演唱会？”
李修：“这很难估计，毕竟……”
王高管：“有500万人吗？”
李修：“肯定没有。”
王高管：“那300万人呢？”
李修：“我觉得不会超过100万人……或许太乐观了，或许10万人都未必有。”
王高管：“就按100万人算，首都蜂巢体育馆可以容纳10万人看演唱会，也就是说，只要连着办10场演唱会，就能让每个买票的粉丝都看上演唱会。这……应该不太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