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孟夕岚脸色阴沉地捂着胸口,心脏一阵阵地收紧,紧到无法呼吸。
竹露见主子的脸色不好,忙让小春子去请了焦大人。
焦长卿匆匆赶到,仿佛早有准备。
给孟夕岚诊脉的时候,他一直皱着眉头,片刻之后,不禁叹息道:“娘娘近来心火旺盛,忧思过重,以至于影响了气血运行,对身体是大大地不利。”
周佑宸这么一走,她的心里必定难受。不过就算她再难受,也该先为自己着想着想。
“娘娘的药方看来又要加重了。”焦长卿说这话的语气微微有些不悦。
孟夕岚垂眸听着,也不回话,毫无反应。
焦长卿抬眼看她:“娘娘,皇上此行凶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娘娘不要太过忧虑,皇上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就算是为了娘娘……”
从前,他总是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那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也不是友情亲情,而是这世上最纯粹的感情。只因他们在对方的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就算是为了皇上,也请娘娘保重贵体。”
焦长卿留下这句话和一张方子,便离开了。
孟夕岚单手抚额,微微出神。
她的确为周佑宸悬着一颗心,可她更担心的是,她的家族和周佑宸之间这种彼此需要,彼此支撑的关系,会不会受到野心的侵蚀。
孟家的野心,尚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但再过几年,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最让孟夕岚寒心的是,周佑宸今日才刚刚启程,在他还尚未离开京城之时,她的亲人们就已经开始在她的背后算计他了。
孟夕岚揉揉眉心,只觉前路漫漫无尽头,而她已经开始觉得力不从心了。
周佑宸离京的第三天,孟夕岚从宫外接到了他平安的消息。
这消息是信鸽送回来的,它们都是由周佑宸派人驯养出来的,据说用了三年之久。而孟夕岚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她看见了那信笺上的字,的确是周佑宸的笔迹。
孟夕岚把他写的信笺仔仔细细地收好,然后又给他写了一封回信,简短却又情深。
她亲自把雪白的信鸽抱出去放飞,看着它拍打着洁白的翅膀,渐渐消失在高高的宫墙外面。
她望着天空,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过了些日子,周佑宸的信鸽再次出现,这次周佑宸已经一路北上到了海津,之后他便要一路坐船,沿海而行。
孟夕岚无法想象,路上的艰辛,不过只要他平安,她便无欲无求了。
宫中的生活平稳如初,张蓉儿彻底消停了下来,鲜少出来走动。宋雯绣还是按着规矩来给孟夕岚请安,带着几分隐忍的恭顺。
这天下午,宋雯绣带了几样点心,据说是苏州的花饼。
孟夕岚没什么胃口,只是觉得食物精致。
她近来时常觉得疲倦,许是秋乏,连胃口也变得寡淡无味起来。
宋雯绣慢慢品着茶,沉吟半响突然道:“娘娘,臣妾近来听说了一件事,不知您可有耳闻?”
孟夕岚抬眸看她:“如今除了皇上的事情之外,哀家什么都不关心。”
“臣妾听说,太子妃娘娘……不,应该是前太子妃娘娘生病了,而且,已经病了多日。”
孟夕岚闻言微怔,神情瞬间变得认真起来。
“你说静文?”
“是的。我的娘家和褚家有些交情,所以听说了这件事。”
孟夕岚面露不解,如果这件事真的,为何她一点都不知情。
褚静文出宫之后,一直在娘家生活,带着她的孩子,与世无争,安安静静。
孟夕岚虽然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但她一直有留意着她和褚静川,包括是褚家的事。
“臣妾听说,娘娘和前太妃娘娘曾经是至亲好友,所以,臣妾觉得您可能会想知道她的事……”
宋雯绣轻轻开口,眸光微闪,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待她走后,孟夕岚把竹露竹青叫到身边,还有小春子。
“褚静文生病的事,你们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她的脸色有些阴沉,她不相信她们不知情,连宋雯绣都能打听到她的事情,没理由她不知道。
小春子率先跪了下来,认错道:“回娘娘,奴才知道褚家小姐生病的事。”
果然是知道!
“知道为何不说?”孟夕岚皱眉问道。
“师傅说,皇上离京还没有几天,怕娘娘心里难受。所以,想等着过些日子再说……”
孟夕岚闻言一声冷笑:“你师傅是在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的主子?你若这么忠心耿耿,不如明儿还是回他的身边好了。哀家这里不需要你!”
小春子一脸惊慌,连连磕头认错。
竹露上前一步,也跟着跪了下来:“娘娘,您别生气。小利子也是怕您忧心……”
孟夕岚瞪了她一眼,随即打断她的话:“你少替他开脱,立马让他来见我。”
高福利擅自做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分明之前警告过他,不要再有下一次!
高福利很快赶到,他一进屋就跪了下来,然后一路跪行到孟夕岚的面前,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只说请娘娘赐予自己死罪。
孟夕岚见他一心求死,微微一笑道:“你以为哀家真的舍不得动你,是不是?”
高福利跪在地上,低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这么想。奴才跟着娘娘这么多年,娘娘是奴才的恩人。”
“褚静文是我的朋友,如果她有事,我必须要知道。”
高福利抬头看了她一眼:“娘娘,褚家的事,奴才也是前几天才打探到的。奴才一心瞒着您,只是不想让您再添烦忧……”
孟夕岚缓缓起身,望着他呵斥道:“放肆!你们是不是都想要做我的主?你们是不是人人都想要做我的主?”
“奴才不敢!”
高福利见主子如此动怒,不敢再为自己辩解一个字。他深深叩拜,连磕了三个响头。他虽然害怕,但他不相信孟夕岚会真的重罚于他,就算是罚,也只是小惩大诫,不会真的伤了他的性命。
孟夕岚果然没有对他动刑,连一下板子都没有打他。可是她的沉默更可怕,她就那样冷冰冰地看着他。
竹露只觉有些不对劲儿,主子近来心气不顺,这个错实在犯得不是时候,她连忙上前替他求情道:“娘娘,您就饶过小利子一次吧。奴婢求您了……”
高福利闻言微怔,抬头看了一眼孟夕岚,正对上她冷冷的眸光,后背不禁泛起一丝寒意。
主子的眼神不对,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高福利后知后觉,现在才开始觉得有些害怕。
孟夕岚瞥了一眼竹露,道:“你是不是也知道?”
竹露连连摇头:“奴婢不知。”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怎么也不会瞒着主子的。
孟夕岚看着她继续问:“怎么,你要用自己的命来保他吗?”
竹露低了低头:“娘娘,小利子这次是好心办错事,奴婢愿意保他一次。”
高福利闻言当场愣住,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孟夕岚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小利子你最好记住,你这条命现在是竹露的了。你再敢在我的背后乱拿主意,甚至是隐瞒不报……竹露就危险了,你明白吗?”
高福利闻言突然哽咽了一下,连连点头:“奴才知道了。”
孟夕岚长吁一口气,缓缓神情道:“都起来吧。和我说说褚家的事。”
高福利站起身来,将自己打探的消息全盘托出。
褚静文回了褚家之后,一直行事低调,褚家人对她十分保护,从不轻易对外人提起,更不许下人们多嘴多舌。
据说,褚静文已经病了一阵子,刚开始只是风寒之症,并不怎么要紧。可后来不知为何,用了几次药之后,她的病情突然加重,让人完全措手不及。京城名医,褚家基本都请了个遍,还是没人能治得好她的病。
孟夕岚听到一半便抬手打断道:“传我的话,让焦长卿亲自去一趟褚家,为褚静文看病。”
她出宫不方便,她也信不过别人,只有焦长卿的医术才是最可靠的。
高福利不敢耽搁,连忙去办。
孟夕岚皱眉等待,只希望焦长卿能给她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这几年不用多问,孟夕岚也知道褚静文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她独自一人抚养孩子,虽说是住在自己家里,可褚家的人口众多,她免不了要受委屈。
傍晚时分,焦长卿回宫复命,然而,他没有为孟夕岚带来好消息。
经过他仔细诊断,褚静文患得是厥心痛,五脏病气逆行于心,以至于产生心痛的症状,待到痛极则会使人发厥。这种病不好治,也没有完全根治的办法,只能以静养和调理为主。
“其实,她三年前就开始有心口痛的毛病,只是一直没在意,结果变成了今天这样……”
孟夕岚闻言默默覆眼,心中一痛。三年前,那不正是太子落罪,而被贬为庶人的时候,也是她最悲伤最无助的时候。
焦长卿见她皱眉叹息,只道:“娘娘,莫要太过伤心,臣会尽力而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