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当空,清风和鸣,此刻东道大平原数座小山峦间的一凡俗城镇内一行三人在此歇脚。
镇子名安顺镇,不大却也不小,坐落于山谷中心,规模数百丈向外延伸而去,在中心处有着一片广阔的湖潭,且在湖中央又有着一座九层楼阁,东凡阁,此刻尘芜也正立于此阁第九层外的廊道上,双目闲适,略微慵懒的朝满湖飘荡的花灯望去。
“二月春风早归故,久离九归藏心雾......”
“以前云鸾姐姐说过,二月之九乃东域的安宁节,想不到时辰未到却已此般热闹。”视线掠过数千花灯,尘芜视线朝岸上的大街小巷内望去,尽管已是深夜,但小贩的叫卖声与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络绎不绝。
满市画着和谐,船舶上点缀着亲情,在那数座石桥上更有佳人成双成对在那放飞的祈愿灯下互颂着对来年的美好期许。
脸上宁静,望着这一切尘芜的心灵好似被洗涤,抛开了无数的烦恼,忘却了道途的纷争,就连往日的淡漠与冷意也尽失褪进了心底。
“没有纷争才是真正的安宁,若是没有战争,想必明日更加繁闹。”
以前和云鸾一起求道的日子纵使有着再多的心酸,但两人从未想过放弃,那时的尘芜没有双眼,看不到世间的繁华,只能听着云鸾描绘其上的精彩斑斓,尤其是东域这最为隆重的安宁节,不仅热闹,更有着许多外乡拼搏的游子回到家乡与亲人囤聚,共享着这世间一抹难有的,也最是纯粹的温情与宁静。
虽然还没有找到云鸾,但此刻尘芜已经感受到了那种与亲人团聚的氛围,同时也享受着这迟来了十六年之久的繁华与安宁。
“小小年纪感慨就如此之多,小心以后老了被人唾弃唠叨!”就在尘芜望着一切沉默下来时,一旁廊道房间内走出吴萘那曼妙身影,听声望去,尘芜脸上露出一丝淡笑,随之又抬头朝夜空上的明月与繁星望去,此刻他目中悠远,声音带起一丝追忆。
“吴萘姐,曾经有个傻子!他在第一次望见天上的星辰与月亮时都会感到欣喜无比!”
低下头,侧身再望着已经走到一旁三千青丝如直瀑般垂落而下的吴萘清颜,此刻尘芜双目中好似又有着自嘲浮出。
“可后来渐渐看多了,数次他都险些忘记某人告知他月亮一直都会是圆饼状的谎言......”
“臭小子!你是不是吃老妖婆给的安宁饼吃出毛病了?什么圆的弯的,半夜三更不睡觉,硬是没事在这里像一个几百岁的老怪物感叹人生是吧?在本仙女看来!你还嫩着呢!”
双手撑着围栏,托着下巴,脑袋托搭在双掌之间,唇口微张俏皮地吹开颜上凌乱发丝,只是此刻的吴萘并没有望向尘芜,说话时她眸光都一直望着下方庭院,望着岸边那稳着木盆,在那用着湖水恬静清雅洗理着长发的东初流霜。
并没有回应,此刻尘芜的目光也随着她视线望去,正巧在望去的这一刻望到了东初流霜起身,端盆倾泻而下洗净身躯的那一缕曼妙风光。
“臭小子!你脸红什么!要是饥渴了...那就上去表个白咯!”
长裙贴身,包裹着曼妙身姿,吴萘话语传来之间,神色有些慌乱的尘芜也望到了下方东初流霜平静眸光地投来。
“吴萘姐你...你别乱说!我...我......”
本就侧身靠着围栏,经吴萘这猝不及防的开放话语洗礼与东初流霜那宁静的眸光注视,尘芜身内气息瞬时紊乱,而也在目光急促闪躲之间,尘芜没把控好力量的使用,下一刻围栏被溢出体外的气震碎,而靠着栏杆的他更是咚的一声就重坠到了下方的石院当中。
“你什么你!如此心虚,莫非...你真是喜欢老妖婆不成?”
看着尘芜从地上爬起尴尬挠头的窘迫模样,吴萘故意将声音放大,继续调侃着他。
“她都快两百岁的老妖婆了!这你也看的上!不愧是我们天真无邪的小傻子呢!”
平静目光似藏着一丝鄙视,淡淡瞥了一眼阁楼上正一脸坏笑的吴萘,而在望向尘芜时东初流霜娇躯上的湿衫瞬间变化,转眼便换上了一套十分整洁的洁白睡裙。
“此路坎坷,摒弃一些无用的杂念方才能恒久下去。”
“夏霜姐...我......”
“夜已深,都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许些琐事。”
似乎真信了什么,此时东初流霜说着一些深奥的话语,听之尘芜脸上色涨红,急忙想要解释,但却被东初流霜再出的平静声音堵了回去,这之后她身形轻盈直接飘进了阁楼九层的一间房内。
“夏霜姐...我真没有那种意思......”
见房门关上,吴萘也是一脸坏笑地走入房内,只剩下院子中尘芜满脸苦意,一个人对着夜空解释。
集市气氛依旧闹腾,而此方阁楼房内烛灯熄灭,却率先安宁。
收回目光,渐渐的尘芜脸上苦笑消失,独自迈步至岸边,低头望着水中的自己,随后又抬头望向夜空中那弯月繁星。
“明月亦弯亦可圆,至少姐姐她没完全骗我,这世界上仍有着许多美好的事物存在!”
此刻风清,水静,繁星亦眨着眼睛......
翌日,清晨。
“老妖婆你看这木雕像不像我家那老头子!太抽象了!咯咯咯!”
镇子内热火朝天,人来人往,一处街道上吴萘随手拿起摊贩车上一个传神的老者木雕,忍不住讥笑更朝着前方行走着的东初流霜晃手呼道。
“诶...姑娘使不得!使不得...这木雕采用的乃是易碎木质,姑娘您这样容易把它晃碎的......”
东初流霜刚传身还不待她回应,此刻那卖木雕的白发老者沙哑且万般紧张地声音便是传来,听此,吴萘脸上露出嫌弃,随即右掌一摆那木雕便被扔回了摊车上去。
“这破玩意儿谁稀罕呢!要是这般经不起折腾那别人还买来干嘛?哼!小老头......”
刚说着,吴萘就见到东初流霜那毫无情绪波动的眸子望来,也是见她这般眼神吴萘收敛住泼蛮性子顿时便翻了翻白眼,随之便满脸不快地朝身后的尘芜望去。
“笑什么笑臭小子?赶紧给本仙女付钱走人!”
见吴萘撂下一句话便大摇大摆的朝前走去,尘芜脸上的暗笑瞬时化作苦笑,万般无奈,只好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便递给了那正满脸心痛望着被吴萘随手砸烂一摊木雕的老者。
“老人家不用找了。”
“小哥...这...这太多...这老朽也找不开......人呢?”
接过金锭,老者一时间有些发愣,可当他抬头朝前方望去之时,尘芜身影早已随两女没入进了人群当中。
“咦!这是什么玩意儿?明明是块普通石头居然会发光!”
“嘿!这些衣裙颇有一番特色,看老娘我不把你们全部买光!”
“你们别傻站着呀,快过来看那个耍猴的傻子好傻,真是太有趣了!咯咯!”
“臭小子快过来付钱!”
......
东瞧瞧西看看,吴萘的活泼始终超出了尘芜的想象,此刻他立于人群当中,手上包括头上都已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虽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轻如毫毛,但尘芜无奈苦笑的脸上总有着某种道不明疲惫。
“可还好?”
穿挤在人群当中,这时尘芜忽地听到人群前方传来东初流霜那柔和的问询传音,随即脸上便露出苦涩笑意,摆头正想回应,但这时身后却猛地冲出来一名邋遢少女,瞬间满手托着的物品就被那少女撞得满地都是。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少女脸上满是歉意,更带着恐惧与慌张,忍痛从地上快速站起道歉之后她便朝着前方人群堆中慌忙逃去。
“臭妮子算你跑的快,他日要是被我抓着,老子定将你贼手贼脚坎掉!”没将少女的失礼放在心上,此刻尘芜正准备躬下身去拾取掉落的物品,但后方瞬时又传来一道男子粗犷的叫骂声音,很快一名气喘吁吁的肥胖男子便跑到尘芜身后停了下来。
“小哥您没事吧?刚才我看那小妮子将你撞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谅解!”
“无碍。”转过身,见男子艰难蹲下肥壮身躯帮自己捡取地上物品一脸赔笑的模样,尘芜目中浮出丝丝疑惑,随即出声发问。
“那人偷了你东西,你理应愤怒,可为何还为她道歉?”
听到尘芜此话,男子搂着大堆物品尴尬发笑,随即其满是油脂的脸上不禁有着苦笑浮出。
“偷就偷呗!反正她都是我们店里的常客了...小的这般粗鄙出声,不过是想让她逃地快一些罢了......”
“此为何意?”听男子这样说,尘芜更是疑惑,随即再次发问,只是刚问出声,尘芜便望到男子身后有着数名拿着棍棒的伙计上气不接下气的追赶了过来。
“牛胖子那贼胚呢......”
“她身形太过灵活已经让她逃掉了......”唯唯诺诺的回应这那些伙计,随后也在那些人不快目光的注视之下,肥胖男子瞬间跪地。
“抱歉刘哥...下次...下次小的一定会抓到她!还请各位大哥别让掌柜的解雇我!抱歉!抱歉!”
望着一脸赔笑送走那些伙计还将头埋至地面的肥胖男子,尘芜迈步走到其身侧,随之平静出声。
“起来吧,他们已经走远,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虽为修道者,但尘芜却不想插足这些与自己不相关的琐事,不过还是将他扶了起来。
“多谢小哥!”似有些惊异尘芜手臂的力量,但也没有纠结太多,随之男子脸部再次露出苦笑,接着回应。
“小哥您也知道,今日是我们东域一年一度的盛世节日,本该是家人囤聚的日子,但那小姑娘只能一人孤独度过...我只不过是受他死去的兄长所托,有所照顾罢了......”
似有着什么难言之隐,而也看着男子此时那卑微,苦笑着的赔笑模样,尘芜面目平静间沉默不语。
“时间不早了,小的得赶紧回去做工了!多谢小哥的善解,小的就告辞了!”
接过男子快速捡起递来的诸多物品,尘芜目视着他远去,这期间也没再去探究什么,随之便转身朝前方不远处正坐在一处摊车上晃腿等着自己的吴萘走去。
“吴萘姐这些东西皆是凡俗之物,你买这么多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脸上平静,似乎还在思考某事,而也在吴萘那一记重拳锤到脑袋上后,尘芜连忙自觉闭上了嘴。
“人间烟火气,最扶仙女心!况且本仙女买什么还需要你这臭小子管不成?就像那大胖子明明是控气境也向那些凡人低头一样!这都是爱好!你管不着!”
在又一位摊贩满脸心痛的注视下,吴萘傲娇地从那摊车上跳下,并未再多说什么,随之她便朝着前方一家胭脂店铺门口台阶上驻足等待着的东初流霜走去。
“见谅!”
见其活泼着蹦跳走远,尘芜又将一块金锭递给那望着满摊车被某女坐的扁平破烂灯笼欲哭无泪的摊主,随之抱着大堆物品又跟了上去......
香脂阁角落内,尘芜静静跟在两女身后,也趁阁内伙计不注意,随手一挥,随之那大堆抱着的物品便被他收进了一个储物囊内。
“小子你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收藏女儿家的物品不成?”自然是注意到了尘芜的举动,望着他将那储物囊收进袖中,吴萘回过头凝望着他的脸上瞬时便露出狐疑与古怪。
“吴萘姐人心难测,我怕有不轨之人觊觎你土豪的身份,途中生出歹意!”苦笑着回应着,说完尘芜面目便再次深沉起来,似又在思考着何事。
见其默不作声的深沉模样,东初流霜从琳琅满目的货物架上收回目光,随之又从物架上取下一罐通体蓝色的胭脂走到了他身前。
“夏霜姐?”见突然走近,并向自己递来胭脂的东初流霜,尘芜正想挪动地脚步顿住,同时脸上也浮起疑惑。
“可有道侣?”
听到东初流霜这突然的问话,尘芜脸上疑惑之色更浓,正想回话,但却被东初流霜再起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若有,此胭脂便当作我这长辈给她的见面礼,若无,往后等你有了道侣此物便可做你之彩礼!”
望着东初流霜那褪去往常清冷愈发温柔的笑颜,尘芜残余着疑惑的脸上神色微微一愣,顺时脑海之中又不禁浮现出了一名蓝裙女子的娇媚容颜。
“胭脂虽普通,但最适女子心意,到时记得给她!”尘芜眼中细微的变化仿佛都被东初流霜尽收眼底,说着断定的温柔话语,同时也将胭脂递到了还在发愣的尘芜手上。
“此前的事你也无需再去多想,那人身内尽是暗伤,皆是多年征杀沙场所留,如今栖身于此镇,想必是一名逃亡战场匿藏在这凡俗中的逃兵。”
“逃兵?”
听着东初流霜主动为自己解释之前的疑惑,尘芜从发愣中快速回过神来,有些不明的问询道。
“既是逃兵,按律法夏霜姐不应该惩戒他吗?况且他隐于凡世,屈辱于那些比自身弱小的凡人,目的何在?”一口气问出之前所有困惑自己的问题,此时尘芜望向东初流霜时也再次望到她清颜上浮起了一丝看不透情绪的淡淡笑意。
“隐匿是惧怕监管之人追查,不出手道理同样如此。”说着,东初流霜缓步走到窗前,当她透过窗户望着外面街道上那来往不绝,满脸笑迎盛节的诸多凡人时,脸上又不禁浮起了某种疲惫之意。
“始于私欲,终于战争,众生皆苦比比皆是,若不是这时代所逼,何人又想如此苟活于世...这本是他们顺应的道途,我有什么资格去插足。”
话语深沉,眸中似透视着无尽的未知,望着她高挑的清雅背影,尘芜略微明悟的脸上也渐渐浮起了一丝笑意。
“果然如如无奈姐所言,夏霜姐冰冷的表面下永远藏着一个温柔的内心!”
“我哪有说过?臭小子我告诉你可别诽谤本仙女!我怎会说出这般违背良心的话语!”听得尘芜声音,一旁吴萘顿时发急,说着便蹦到其身前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哼!给你臭小子长个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乱说!”说完,吴萘便大步朝着阁外走去。
“安宁节这天律法禁止纷争,但总有世人无法看到的地方遍布满血色的腥气...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弱小的人只能被迫顺应天命......”
话语并非晦涩,也并非难懂,哪怕不经历往事,尘芜也能听出她话语中暗藏着的无奈与叹息,对此尘芜内心当中对战争的始终疑惑更加浓郁,但知道问询东初流霜亦不会告知自己,随之也望到她身影渐渐朝阁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