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羽听之,心上一阵迟疑,暗想:“本来我今日遇到程公子时,还想跟他辞别……但如今,他却提出如此要求,要我时常与他一起……我该答应么?我若答应了,势必得继续滞留于『翠涵山庄』,回头且要想个理由,以对『天晓楼』的姐妹们解释……但我若不答应呢?我若不答应,这两日便该按照原订,动身离庄了,离开以后,我将回到遥远的西疆,以后要再见到他……也许是极困难。”
犹豫之间,苏凝羽望了望眼前,程落轩那深遂却澄亮的眼睛,好似充满着期待,期待自己将会答应他的请求。
面对这样的眼神,苏凝羽确实无以推却,于是“嗯”了一声,点头答道:“可以。你若之后要来练剑,可以先问问我的时间,我若正好有空余,便与你一起来此。”
但见程落轩十分雀跃,当场一声欢呼,像个得到奖品的大孩子似的。
苏凝羽见程落轩一副乐不可支,内心隐隐有个声音响起:为了这个人的这样一个笑容,或许,我做什么也愿意吧?
那日以后,程落轩依旧每天都上山,专心研练剑艺,以备与红叶杀手的第二次决斗,程落轩每一回要上山前,几乎都会先去找到苏凝羽,询问她有没有空闲陪自己,其中十次总有八九,能得到苏凝羽的首肯,陪同程落轩一起上山,后续程落轩于山丘开始练剑时,苏凝羽便始终观看在旁,从中给予建议。
有时是程落轩自己遇到关卡,主动寻求苏凝羽的破解,有时则是苏凝羽的灵敏,先一步觉知到偏差,出言予以纠错。
于是与红叶杀手的决战,好像已不是程落轩一个人的事情,好像已变成两个人的共同目标。
转眼又十五天过去,已将至初九约定之日,程落轩整装齐备,自“翠涵山庄”出发,孤身独影,未带任何一名帮手。
苏凝羽身为程落轩最亲近之友,自然极关心战况,但她顾虑“天晓楼”门规,必须力持中立,便觉自己若随同去,就是明显违规,实在不妥,于是按耐关心,只静静留在“翠涵山庄”里,等待消息。
虽然苏凝羽内心知道,自己实已违反门规,实已不持中立,自她答应陪程落轩连日上山的那一刻起,就已在暗助程落轩对付“红叶杀手”,当然便不中立了;但至少,那是自己私下之举,别人总没瞧见的,所以只要不刻意提及,就解释说自己只是在品评程公子的武艺,也可硬说是合规矩的。
所以苏凝羽不陪同程落轩去“五岭峰”,虽然程落轩其实有问苏大姊愿否同行,但苏凝羽为难以拒,就是不愿容人话柄,说她“苏天晓”特别偏心,明显站在程落轩这一边。
至于其他中原名门之士,包括柳暮婵在内,本都有意派员参与,与程落轩一齐出发,就算不能现身在“五岭峰”上,也至少送程落轩一程,以助他旅途的顺利,但没想到,程落轩一口推辞,言词虽委婉却态度坚决地,辞谢了所有中原名门的援助,恳请大家从他心意,让他一个人赴约便好。
于是中原名门也就尊重,不勉强与程落轩在一行,暗想我们稍晚再派人出动,到“五岭峰”下待命,以静候战况消息,反正不要现身在红叶杀手眼前,就不会惹他不高兴而毁诺了吧?
因此程落轩一人上路,历经二日半行旅,终抵“五岭峰”忘忧台前。
程落轩到得约定地点,果见一高瘦健实的男子形影,独立于忘忧台前,看正似红叶杀手。
此时已入冬季,“五岭峰”地势又偏高,忘忧台前寒风刺骨,甚是冷凛气候。
却见红叶杀手,上身居然只套了一件短衫,左右露出一对结实臂膀,下身虽着长裤,却显然也是单薄的质地,彷佛他丝毫不怕冷似的。
至于红叶杀手的头面,此回已非蒙着黑布,却是在鼻颊以下部分,用了个布帕遮面,末端系于枕后,只露出眉眼额头的半张脸。
此际尚是白昼,视线本较之前“通霄会馆”的黑夜良好,红叶杀手的整体脸貌,也未如上一回遮得那样多,是以程落轩对于红叶杀手的长相,是有更多一些的见识。
但见他的头发浓黑,瞳光锐利,眉鼻眼角乃至于前额之处,竟毫无一丝风霜纹路,身材不算壮硕魁梧,却十分直挺健实,看来仍是盛年之体,似乎连四十岁都不到。
程落轩观之讶异,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以他上一回与红叶杀手交手的经验,可知红叶杀手的修为深不可测,那样浑厚的内功劲道,不经五六十年的蕴酿累积,是绝不可能达到,是以程落轩本来以为,这个红叶杀手,定是个年纪不轻的资深老高手,至少也该超过五十岁。
却哪想到,眼前之人貌若才三十几,连自己的父辈都不到?
惊讶之余,程落轩的内心却有猜测,暗想:“听说这世上有些养生功,能够让人青春常驻,容貌身体像回春了一样,永远停留在年轻壮盛的时期,所以我也别太大惊小怪了,可能这个人实际年龄早一把了,就是因为练了那一类功法,才显得好像还青少一样。”
红叶杀手见程落轩虽然现身此地,却始终不语,倒是眼带笑意,主动打招呼道:“小子,你很守日子,也确实按照约定,没带中原名门的人来,虽然我知道,他们有派员藏伏在山下,但那不是你的授意,却是他们自作主张的决定,所以......我仍是判定你没违约,才愿意出现在此,接受你的挑战。”
程落轩听之一愣,说道:“中原名门的人,也有跟过来?这我倒是不知道......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想他们跟,这是我与你两个人之间的决斗,不想因外力介入而变得复杂。”
红叶杀手轻笑一声,说道:“只要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牵扯到,本来就会让一切都变得复杂......所以我从不与他们打交道,不然真是太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