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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风和月,终归与别处不同。

苏夜站在桃花山,仿佛迈步趟过岁月长河,又回到去年的重阳节。

彼时的他,正处在人生的最低谷。

身中催命妖毒,不知前路何往。甚至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前路。

如今面对与他同源,实力更强的心魔,不免想起当初。

那种被命运推着走的滋味,可说是苦不堪言。

他终生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

还有那风华绝代,却又红颜薄命的佳人。世间唯一能指望的人,便是他自己。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死。”苏夜体内的阴阳镜,古篆字逐一点亮,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你疯了吗?”心魔看到苏夜体表浮现的龙鳞纹路,清楚他已决心死战。

只是此举,绝称不上明智。

“当智谋派不上用场的时候,勇气和意志会成为决胜的关键,”苏夜无视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我一定要打败你……哪怕你就是我。”

心魔轻轻一笑:“战胜我之前,你会先爆体而亡。

只要我规避正面交锋,你绝无胜算。”

苏夜移开挡住左眼的太初剑。

金色眼眸,蕴藏着无穷的灵魂力量。

第六个古篆字悄然点亮。

心魔眉头微皱:“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我想活下去,”苏夜右脚踩踏地面,长剑挥舞,九朵剑气莲花飘逸飞出,“就这么简单。”

“可……”心魔讶异挥剑,格挡从八个方位爆发的剑气乱流。

“你学会了我的招式?”瞬身至安全地带,俯视立于地面的苏夜。

“你的剑法造诣与我相同,你能用的招式,我也可轻松驾驭。”苏夜进入战斗状态,浑然忘我。

躯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受到灵识镇压,变得不甚分明。

人类的痛觉,最重要的作用是保护自身。

以极强烈的反馈提醒灵识,正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苏夜明知风险,仍是义无反顾地踏进濒死之境,故而不去计较后果。

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妙境。

思维中全无心法算计,余留的只有强烈到无从忽略的求生欲念。

所有招式,亦从灵识中清空。

踏足养育他的故土,更久远的事破开迷雾,呈现在识海之中。

“本家亲戚里有学过医的郎中,”祖父夏夜边摇蒲扇,边哄他入睡时的话语,在耳畔缥缈回荡,“我年轻时,曾跟着那位本家郎中,学过几个月的医术。”

“您都学了哪些医术?”

“你这种半夜不睡觉的小滑头,按压百会穴,太阳穴,合谷穴,可令心神松弛,更容易入睡。”

“太阳穴是哪儿?”

“额头两侧的浅凹痕,便是太阳穴。”祖父的大手,帮苏夜轻按穴位。

每当这时,苏夜便会嘎嘎大笑。

不用上私塾的孩子,第二天纵使去城里卖山货,总可以在祖父背上补觉。

“时常回忆往事,证明离死不远了。”心魔与苏夜意念相通,知悉了他的想法。

“小时候总盼着长大,可以扛起责任,让祖父不必那么累,”苏夜看着心魔,仿佛在跟自己讲话,“可是只有长大了才明白,小时候的生活究竟是多么快乐。”

心魔展露出发自心底的笑意。

“我这就成全你,送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身入轮回,便可再体验一次年少时的纯真与乐趣。”

“你是我,应当明白我的性格,”苏夜全不在意心魔的嚣张,轻声道,“我对财富的渴望,来源于自幼时起,便不算富足的生活。

如今我算得年轻有为,得偿童年时的愿景。于我自身而言,已无太多奢望。”

“不。”心魔语气坚定道,“人的欲望,永无止境。

你拥有了权势,地位和财富,还会渴望拥有天下无敌的实力,与天地同寿的寿元。

只要还活着,欲念便永远不会消失。”

“你的念头,亦可算得通达。”苏夜道,“只可惜存乎心魔,定难成仙。

你我不能两立。”

“看来你已讲完了生命尽头的话语。接下来,就是送你去……”

“是不是很奇怪,为何不能动了?”苏夜脸上的笑容,比心魔最春风得意时更加灿烂。

心魔感应苏夜神思,发觉他在竖剑之时,曾用离浣神火焚烧一块琥珀色的块状物。

由于他的眼眸变为金色,导致心魔未曾留心。

其中蕴含的力量,掩藏苏夜的心念波动。

“你用何物禁锢了我的行动?”心魔被苏夜当面设计,还是落入陷阱。

除了感叹太过托大,便是想要了解,他究竟是如何做到此事。

“你有没有觉得,桃花山上的风很大?”苏夜左眼掩饰原本目的的金光褪去。

“你驱使清风,吹拂我的几道大穴,将大衍造化诀的力量封印。”心魔眼眸中涌现出惊喜神色,“分明是万般死境,你却总能找出一条通往生的羊肠小道。

可是,你过度释放古篆字的力量,造成躯体严重受损。

又当如何消解?”

苏夜轻声反问:“此处是何地?”

“桃花山。”

“还没明白?”不知何时,掌控权重又回到苏夜手中。

心魔思忖片刻,现出明悟神情,释然叹道:

“我倒是忘了这件事。”

“当水浣说出你炼化了它时,我便知道,你走的是我没有走的那条路。

以我为本,全然不顾他人。

初见面时,你所言我之弱点,正是此事。”

“不料竟全被你看穿。”心魔的笑容,多出几分释然。

“世间路千万条,终归有好有坏。不是选择力量提升最便捷的路,便能拥有最强的力量。”苏夜的声音,在桃花山中悠然飘荡,“你的强在于外力,而我的魂力,则是要远强于你。

躯体无法承受的力量,魂力未必不能承受。

你主动开启梦域空间,是个十足的昏招,故而我才会放言将你风光大葬。”

心魔注视苏夜与他一样,眉眼间却又更显宽和的面容,轻笑道:

“输给你,我无话可说。”

苏夜轻声道:

“我会以苏夜之名,见天外天,做仙上仙。

你是我的劫难,也是令我放下执念的契机。

修仙路途五花八门,总有许多事,会令人感到遗憾。

日后我会坦然接受生命中的错过,拥抱属于我的修行。”

“我不会诅咒你,而是会祝你成为仙帝。

因为……我就是你。”

心魔身形随故乡的桃花山逐渐淡去。

只余下立在风中的苏夜。

他的右手中,轻握着天启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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