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小时候的环境使然,裴榆对人的情绪感知一直比较敏感。
后面的几天小姑娘每天晚上都找了理由,让梁辽在旁边,有时候是讲故事,有时候是聊天,再不然就嚷着手疼,总之就是不让他一个人待在外面。
虽然那天哥哥说是在洗手,可是她还是觉得害怕。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好几天都没有散去。
她觉得哥哥一定很疼。
明媚热烈的夏天竟是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九月中旬下了一场雨,关于高温的记忆渐渐模糊,天气一天天转凉。弹指之间就到了国庆。
工地上的事儿告一段落,梁辽几乎全天都在饭馆里。
这些天也很少把裴榆放在家里,基本上都带着。
国庆第一天,早上七点。梁辽买了两个包子塞给裴榆,带着她去饭馆。
放了小长假,也有不少外地的都回来了,饭馆这几天也有的忙。
裴榆很好带,放在那里就会有小朋友和她说话,所以也不缺伴玩,别人塞给她点什么东西都攒在兜里,回去的时候一股脑塞给梁辽。
终于走到了饭馆,梁辽照旧交代一句,“坐在这儿,要吃什么就叫我。”
“我知道了哥哥。”小姑娘摆了摆手。
上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梁辽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管她。倒是这儿的老板娘一直喜欢裴榆地紧,时不时还要抽出点儿时间就要逗逗她。
连轴转了几个小时,梁辽抹了一头的汗,给小姑娘倒了杯水,“喝水。”
“哥哥你热吗?阿姨给了我电风扇,给你吹吹!”小姑娘仰着头,打着石膏的手还不能动,用另一只好的手小电风扇举着要给他。
电风扇不大,刚好裴榆能握在手里,更多的时候也是拿在手里玩,是老板娘特地给她的。
“不用,你自己吹。”梁辽伸手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哦,好吧。”
梁辽给她挪了个晒不到太阳的位置,转身又折进去了。
“梁辽,你妹妹心真是好。”见他进来了,老板娘笑吟吟开口。
“是。”小姑娘被掐都不知道还手,可不就是心好么?
老板娘看着裴榆的方向,又有两个小孩儿来找她玩,三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直在哈哈笑。
看着裴榆她真是越看越喜欢,“梁辽,我前两天跟你说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梁辽收拾桌子的动作一顿,折了块抹布继续擦桌子,“不了。”
前几天老板娘特地找他说了裴榆的事,说他养一小孩儿也难,他们可以养。接过去肯定都是按能给的给最好,还提出可以支付这几个月养裴榆的钱。
他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也就是那时候他才明白沈瓒那天一句“如果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放不放手?”是怎么来的了,老板娘早就有了这个意思,只不过没明说。
怎么见得老板娘他们养着就是更好的选择?如果他们后来有孩子了呢?如果裴榆受欺负呢?想来他们也做不到不顾一切地替裴榆讨公道。
老板娘还是不肯死心,她也是真喜欢那小姑娘,“梁辽,我们可以给她治眼睛,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初中可以让她去市里读书。”
“也不一定要你立刻回答,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梁辽没有再说话,卖力收拾着餐盘。她还是不想把小姑娘送出去。
他想方设法也会给她治眼睛,也会想办法把她送出去。
只不过小姑娘想要爸爸妈妈,不知道会不会想跟他们走。
晚上带着裴榆回家,门口蹲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大半个月没见的沈瓒。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丧,站起来懒着开口,“能在你这儿待两天吗?”
“付钱。”梁辽头也没回,开了门就带着裴榆进去了。
浑浑噩噩地跟着进来,沈瓒顺势就躺在了沙发上。
梁辽给裴榆拿了个面包,坐在阳台上想着白天的事。
沈瓒的情绪很不好,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给人一种快要碎成玻璃渣一样的感觉。
裴榆觉得他的叹息声和从前裴阿婆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从前阿婆是因为钱难受,他是因为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她抱着面包也坐在了沙发上。
斟酌着开口,“哥哥,你心情不好么?”
听见裴榆吱声沈瓒忽的眼睛一亮,“小阿榆终于舍得叫我哥哥了。”
捏着手里的面包,裴榆没有说话。
下一秒又听见沈瓒蔫儿下去的声音,“是啊,哥哥心情极度不好。”
“为什么呀?因为钱吗?没关系,你要是没钱吃饭可以来这里的,哥哥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裴榆两腮鼓了鼓,愈发有了底气。哥哥从前都没有把她赶出去,所以肯定不会对朋友见死不救。
沈瓒往后靠了靠,“不是钱的事儿。”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
沈瓒说到一半眼眶就红了,也说不下去了,红着眼睛难受极了。
小姑娘把面包塞给沈瓒,“哥哥,不要哭了,我请你吃面包。”
沈瓒觉得丢面子,别过脸干巴巴反驳,“我没有哭。”
“我听见声音了。”裴榆小声嘀咕。她哭的时候也这样。
“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瓒看着小姑娘,又看了看手里的面包,闷着撕开咬了一口。
边嚼边说,“我失恋了。”
“失恋?”裴榆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喜欢一个女生,她要成别人的了。”
因为家族,他和时清黛小时候就定了娃娃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到十二岁,他回了岚丘,很久都没有见过她。
中考他拼命考上了乌市最好的高中,因为他知道她肯定在那儿。他常常看着她,却没有再说过话。
就在上个月,听说时家给她换了联姻对象,两个人一起上下学。他看见了,她也看见了。
他突然发现,没了沈家家世的优势,他连和她见面都很难。
“妹妹,我什么都没了。”母亲没有了,父亲也跟没有没区别,从小长大的青梅,也要成别人的了。
“哥哥,她不一定是别人的。你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就放弃了呢?”
她眼睛都看不见了也没有放弃,所以后来她才有了家。
裴榆的话醍醐灌顶,沈瓒突然想了,是的,还有很多年,他和时青黛有很多种可能。
一直坐在阳台上的梁辽也接了话,“没出息,十年之后等她成了别人家妻子你再哭也不迟。”
还以为他天塌了,裴榆在这儿哄了半天,闹了半天是因为青梅。
裴榆赞同地点头,接着宽慰他,“哥哥,你要相信自己。”
梁辽转过头,也不怪老板娘喜欢裴榆,小姑娘本身就是很好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温暖每一个她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