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捡开车去党校接安心,见到她,便紧紧拥抱了她。
安心也习惯了他的拥抱,只是嘴硬:“烦你!”
杨捡并不在意,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嗯,没胖没瘦,和前几天一样,我就放心了!”
她撇嘴说:“无聊。”
他温和道:“饿了吧?我们去吃饺子。”
因为中午在食堂吃了饺子,味道不错,吃得有点多,她实话道:“不饿。”
他抬头看天,立春后白天变长了,此时已快到五点,太阳仍挂在西天,“那我们先去喝茶,等你饿了再去吃饭。”
不等她答应,拉着她,去到学校对面那家茶吧。
长长的走廊,天花板上布满凸起的小射灯,走在里面的人,身上落满多彩光点;两边墙上的抽象画,在变幻的光影里闪动;那渔夫手里的鱼叉,好像也晃动起来……她看着害怕,身体不由得贴紧他。
知道她胆小,他搂紧她肩膀安慰:“不怕不怕!有我呢!”
走到二楼楼梯口,从楼上下来三男两女,其中一个穿皮衣的女人,和杨捡打招呼,又毫无礼貌地上下打量安心,问杨捡:“你离婚是为了追求年轻漂亮?”
杨捡生气道:“不了解情况别乱说!”
那女人撇嘴轻笑。
待他们走远,安心问:“她是谁?”
杨捡说:“董青。”
她面无表情:“不认识!”
杨捡有些尴尬道:“呃……我以前和你说过,高中时和她在公园的亭子里见过两回。 ”
她想了想,哼笑:“原来是初恋!怪不得看我的目光像扫把!”
闻着醋坛子打翻的味道,他既高兴又难过,哀怨的神情看着她:“你是故意的是不?你不知道我对你的心么?我和你才是初恋!”
她还想说什么,他拥着哄着进到包间 :“咱不说不相干的人……”
帮她脱去羽绒外套,她还是毛衣牛仔裤;他也是军裤、毛衣、白衬衫,两个人和当年一样,简单、干净、情怀依旧。
他坐到她旁边,捏弄着她的衣领子:“毛衣和牛仔裤,只有穿在你身上才最好看!”
“这话你以前说过,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反正这些年我也懒得换。”
他内心的快乐喷薄而出:“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我和你一样,身上这款衣服几乎没换过。我妈刚才还说感谢你的喜欢,这些年,光是衣服就省下不少钱……”
“杨阿姨回来了?”
“上回和我一起从天津回来的,在家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照顾我姥爷。我妈说,多年不见,挺想你。让你明晚放学去家里吃饭,她给你做好吃的。”
想到他的家,她的心一阵抽痛:当年,满怀希望去找他结婚,他妈妈说:他已经和别人结婚,让她不要再找他……从他家里脚踩棉花跑出来,狼狈无处遁形,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仿佛已耗尽整个生命……
不知她心痛,他拉着她的手恳求:“明天去我家吧?“
她抽回手,干脆道:“我不想去你家,那个地方让我难受!”
见她面色恼怒,知道过去的某根刺,正扎疼她的心。他不再说什么。
见他无趣,想拉他手,无言安慰他一下。一抬眼,看到右手掌心里那条把爱情线一切两段的伤疤,放弃。左右十指交叉在一起纠缠,心里突然就冒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变成语言刺向他:“在过一个月,我就去西藏了。好奇问一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复婚还是另找?”
小伊说:你这一剑刺得狠准,我仿佛听见他的心在汩汩流血。
果然,他捂住心口,顾而言他:“你去西藏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还缺什么,我陪你去买。”
见他难过,她心软,想说些安慰的话,又说不出口。捂着嘴说:“什么也不缺,我不想带太多东西。”
见他手支着下巴沉默,她说:“其实我,最想带走小花猫。相伴十七年,舍不得丢下它。可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姐打算把它交给李沫妈妈。希望它能习惯新家、新生活。”
杨捡说:“把它交给我吧!我一定照顾好它!”
她想了想:“也好,先谢谢你!”冲他抱拳。
他回礼。
她说:“如果有一天,它老死了,拜托你把它埋在康桥南面的梨树下。去年春天,我带它去过那里,它爬上梨树,半天不愿下来。我就知道它喜欢那里。如果以后我还能回来,也可以去看看它,和它说说话。”
听她说得悲伤,杨捡从刚才的心痛里缓过来说:“放心!我会让它活到两年后你回来!”
她说:“我不打算再回来!”
他揪着心:“你以为西藏是避世天堂,一切都简单干净纯美是吗?根本不是那回事!那里的人大多愚昧,他们今生的愿望,是祈求来世生活无忧。他们只为来世而活。”
“为来世而活也没错啊!今世太多颠簸,只求来世安稳——如果有来世的话。”
“你……”他一时语塞,“你为什么不回来?姐一家去北京,这里还有我!就算你不把我当成……你叫我哥,我也算是你的亲人吧?”
“我叫你哥,不是把你当成有血缘关系那样的亲人,是把你当成爱人那样的亲人。如果爱不在了,亲情就自动解除了!”
“谁告诉你爱不在了?爱,永远都在!——我是说永远,你记住!”
她泪眼朦胧:“你知道吗?每次见到你,我的心都很痛——此时此刻,也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可能是以前你在我心里点亮一盏灯,随后你又把它熄灭了,我的心就暗了,去哪、怎么活,都无所谓了!”
他双手捂一下脸又放下:“如果我离开这里,你能留下吗?”
她肯定说:“不能!这里是你的地盘,如果你离开,我留下,那是本末倒置!我原本不属于这里。当年来这里,是因为年纪小,不依附别人就活不下去。现在,我长大了,该离开了!”
他抓住她的手:“只要你不去西藏受苦,我保证不再打扰你,这样行吗?”
“去西藏只是肉体受苦,留在这里却煎熬灵魂!”
他黯然神伤,手指关节按捏得咯吱作响:“那你,让我怎么做,你才愿意留下?”
“我不想留下!这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曾经以为,只要我做一个听话的乖小孩,就能一辈子有家!可大姑一走,房子被收回,我突然变得无家可归!你让我留在这里,我去哪里安身……” 难过得说不下去。
他抓住她的手,郑重道:“有句话我以前对你说过,现在我再说一遍:不管你是否原谅我,我都要管你一辈子!只有你安稳,我才能放心!”
她流下泪来,说:“你何苦这样?”
他用衣袖为她擦泪,说:“你要是原谅我,就最好了!你可以先住到我家,然后……我们结婚!你要是不原谅我,那你就住到你单位旁边的房子里。你当我妹妹,我照顾你一辈子!”
她凄凉一笑:“算了吧,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别人照顾。”
“不需要照顾这句话,虽然有骨气,但并不适合所有人,尤其你这样柔弱的女孩子。”
她苦笑:“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反正合同已签,不能更改——我也不想改。”
他握紧她的手:“你现在的一切困苦,都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你也许会嫁给医生或老师,过安逸的日子。既然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那你就……将错就错;两年后,把你的一生交给我,我保证不会再让你难过!”
她抽回手:“我……不想嫁给什么人,我想去西藏。”
小伊说:你才不想去西藏,你想有个家,有个温暖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