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低头回想:姐曾说,我当年暗恋杨捡,杨捡并不知道。那么,吹海螺的事,即便他不是猜的,也没必要笑话我了。
看了看他,顾而言他:“吹海螺确实不难,我练习了几天,也能吹响了。后来,大姑说不好听,我就把海螺收起来,再也没吹过。”
“你大姑真是难缠!你……照顾她八年,很累吧?”
“不累呀!其实我和大姑在一起,并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是我拯救了大姑。事实上,我们是相互拯救:我照顾她;她给我一个家;她给我一个家,我照顾她。我们完全是平等的交换关系! ”
他由衷道:“你真是个天使!把‘久病床前有孝子’,做到完美!”
她被夸得不自在,说:“我就知道,我的心思,说了也没人信!”转移话题,“咱还是说吹海螺吧?”
他看着她说:“我知道你能吹响!”
她笑:“你知道?耳听为实,你又没听过我吹,怎么知道?”
“我听过!”见她惊诧,“有一次路过你家大门外,听到海螺声,我很好奇,从门缝里看到你坐在院子里吹,你大姑坐在轮椅里听。”
她想了想,是有这回事。点头嗯。
杨捡说:“我后来几次路过,都听到你吹海螺。而且,螺声悲凉,我就断定这座像城堡一样漂亮的房子里,有一位被巫婆囚禁的姑娘,我想进去解救她。但是,在你家大门外徘徊了几次,终究没敢进去!”
她听得满脸疑问,心想:解救?电影看多了?现代社会,哪还有囚禁的事?想问明原因,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沉默片刻,问:“后来呢?”
他说:“后来,我远远地看着你,推着轮椅出门……”
“是你在窥视?有一次你把大姑吓到了,哄半天没哄好。我只好赌咒发誓,她情绪才平复!”
他惊奇道:“真的?我站在很隐蔽的地方都被她看到了?老太太眼神真毒!”
她说:“大姑只是行动不便,视力、听力没有问题——你为什么要看着我们出门?”
听他含糊其词,她思索片刻,眼神直直地看着他,严肃提醒:“刚才,我和你口头达成临时合作协议时,我是不是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点头:“是的!你……想说什么?”
她象征性地把椅子往他跟前挪一挪,脸色冷峻:“你如实告诉我,当年,你和那个女孩分开,是不是因为我的插入,或者,她误以为我在中间……你们才……分开?”
他虽然心里惊慌,却赶紧摇头否认:“不是,真不是!因为,你就是……”他想说:你就是那个女孩!
见她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怀疑,他把差一点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改成“你就是多想了!”
见他说得郑重,她长长舒了口气说:“不是因为我就好!知道吗,你说我和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像,并且,把我的想法,当成是她的想法,我就害怕了!”
“你,害怕什么?”
“你和那个女孩分手,是不是我害的呀?你找到我,是不是想骂我一顿解气?结果,你见我现在脑子有病,不记得当年,你才说不怪我?”
“你……果然是多想了!我只是,路过你家大门口……”
“这样最好!这么说的话,当年,我与你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是么?”
他心里痛,嘴上笑着说:“是……是最好的朋友!”
四目重新相对,她迅速躲开。为了掩饰什么,喝了一小口茶,像是讲笑话似的说:“大雪的第二天,我掉进康桥下面的小河里了!那时,你这个最好的朋友在哪里?怎么不来救我?”
“那时,我在外地培训,不然……”他给后面的话打了个结。
她不得不追问:“不然你怎样?”
他目光严肃且坚定:“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她心里惊慌,嘴上调侃:“哦!这么大方?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哎!”
见他启动嘴唇并没说什么。她微笑说:“逗你呢!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从河里爬上来的狼狈样子!”
“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他以为她没听清楚,把刚才的话加了感情重复一遍:“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疑惑道:“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他不解:“我这样说……有什么不对么?”
她说:“你都……把我搞糊涂了!刚才你说,你的离开,让那个女孩子受苦了;现在又说我受苦……我怎么有一种身在其中的错觉?你说实话,当年,是不是因为我的存在,你俩因误会而分开? ”
他不知道怎么说,低下头无语,双手捂一下脸,揉一下眼睛。给她续上热茶。
她茫然地看着从茶杯里向上飘升的热气,直到消散为止。
他胳膊肘支在茶几上,十指紧扣支着下巴看着她, “我说了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过错!所有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她想:最好没我什么事!可是,他困苦的表情和言不由衷,怎么感觉这事与我脱不了干系呢!
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心想:可恶,过去的事都忘得干净!
只是辛苦了夹在中间的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感情世界里有三个人,那最辛苦的人,只能是在两个女人中间周旋的男人。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是成年人,玩的就是一个心甘情愿。
她回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有几分钟就到11点了,过去的事情,都已随风而去,再说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说点别的吧?”
他抬头看一眼她背后墙上挂着的时钟说:“好!那就接着刚才的话题:你大姑去世,你真的很难过么?”
她想:这个小气鬼!聊半天,又绕回到那个话题上去了!看来,他是真想知晓我内心的想法。可是,我的想法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他这么想知道,那就告诉他好了,反正还有几分钟,到点说拜拜。以后,相忘于江湖,再也不见!
她看着他说:“大姑去逝,我很难过。但是,比大姑去逝更难过的是:我无家可归了!”
“你为什么无家可归?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大姑在,家就在。大姑不在,因为房子是公产,没有产权,只有居住权。大姑走了,房子两个月内上交归公!”
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她,思索片刻,低缓地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像是挣脱了笼子的鸟儿,故作欢快的语气:“去西藏,开始另一种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