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拜见仙姑。”
隔着巡逻的人,多日不见的杜二,朝着李令皎拱手作揖。
李令皎上下打量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上一次见面时,他还是跟在郑家郎君的身边,事事以自己的主人为先。
今天见面,他的身边却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郑家那人没来?
难道是想让这人带些什么话给她?
李令皎在心中暗自思忖着。
杜二看了一眼周围,心中也在暗自心惊。
初次见面之时,这里还只是两个较其他地方稍微更显安宁点的村庄,田间有人劳作,一派景象祥和。
隔了月余,第2次见面时,这里就建造起了抵御外敌的城墙,已有了一个坞堡的雏形。
现如今是第3次相见,在坞堡的外围,已经成了一片颇具规模的营地,人员虽多且混杂,可管理上却丝毫不马虎,井井有条。
杜二来的时候,甚至在外面的关卡被拦了一下,要他登记信息才能进来。
守在关卡处的牛沛,认出了他是郑彧身边的仆人,想要将他驱赶离开。
他叫嚷出声,他有要紧的事必须要告诉仙姑,说完了他就会离开。
牛沛这才放他进来,领着他来见了仙姑。
……
杜二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禀告仙姑,郑彧死了。”
李令皎第一反应,都还没想起来,郑彧是谁。
他们一向是称呼他为郑家的小郎君的。
半晌,她恍然,“你的主人死了?”
“是。”杜二道。
李令皎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特意跑过来同自己说这番话。
不过,她也很好奇,郑彧是怎么死的。
不必她问出来,杜二便自曝说:“是我害死了郑彧。”
“啥?”李令皎懵了。
她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杜二垂着眼帘,肤色微深的面孔看上去极为的老实憨厚,只是不知是不是李令皎的错觉,总觉得那张脸上透着几分死意。
“以奴害主,是天大罪过,我自知罪无可恕,当一死以谢其罪。”杜二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平静,像是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涟漪,“但,死之前,我当将这些事告知您。”
李令皎还有些懵懵地沉浸在上一个消息里,回不过神来,“什么?”
杜二说:“是郑彧将消息传播出去,说您是可医治百病的仙姑,这才有大量患了瘟疫的人朝这里涌来。”
李令皎“哦”了一声,“我知道。”
这点是事,她早就猜出来了。
杜二哽了一下,旋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也是,仙姑都治好那么多病人了,怎么可能连这点都想不到?
不过,还有一件事……
杜二沉下声音来,继续说道:“仙姑有所不知,而今不止一种瘟疫……还有一种是自北边带来的,比先前一种更为危险,难以治愈,患病之人会浑身高热,皮肤紫黑,若是救治不及时,两三日便会死亡。”
“哦,鼠疫是吧……我也知道了。”
刚刚将病人该用的药量给实验出来呢。
之前问过观云之后,李令皎就怀疑这病是从北边带过来的了。
前后两波瘟疫症状却大不相同,前面一波很明显是在南边的病人里传染开的流行性感冒,而后面一波的源头则是来自于这些从北边逃难而来的人。
杜二深深吸了口气,“既然仙姑都已知道,杜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告知您的了,这就离开。”
说着,他干净利落的一转身,就要离开营地。
“诶!等等!”李令皎急忙出声叫住他。
杜二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却没有回头。
“仙姑……还有什么事?”
李令皎微微皱起眉头来,望着杜二的背影,感觉到了一丝古怪。
别的暂且不提,这人现在的状态……
李令皎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不会是准备去寻死吧?”
杜二后背一僵,随后又飞快地放松下来,声音有些哑:“郑彧因我而死,我身为奴婢,却谋害主家,罪孽深重,已经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李令皎:“……”
“你有胆子杀了郑彧,怎么现在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她冷冷地笑了一声,反问。
杜二是郑彧的奴仆,照理说就算郑彧死了,他也应该称郑彧一声主人或者郎君。
现在却直呼起名,可见,杜二与郑彧之间定然有所龃龉。
据杜二所说,郑彧又是因他而死,这里头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就是杜二因为一些事情蓄意谋害了。
不过,想到郑彧想要强抢她做小妾的嘴脸,李令皎非但没有觉得此事错在杜二,甚至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被郑彧迫害的太厉害奋起反抗替天行道了。
也不知道郑彧这个人祸害了多少人家了。
于是她说道:“既然特意来了这儿找我,那不妨就将事情经过也都说个明白吧。”
杜二抿了抿嘴唇。
与郑家的恩怨,全都积压在他一个人的心里,甚至就连郑彧自己都是死得不明不白,所有的秘密只他一个人知道,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而现在,仙姑说,要听整件事发生的经过。
杜二的眸光不断地闪烁,积压在胸中已久的愤慨,似乎终于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
他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疼痛却远不及心中那份刻骨的愤恨。
良久,他出声:“仙姑知道,郑家的人,是如何对待那些患病的家奴们的吗?”
李令皎静静听着他说话。
杜二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将在郑家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郑夫人的伪善,郑彧的冷漠,无辜枉死的侍女,被用来顶罪的家奴……
他主动撺掇着郑彧,去找那些从北边逃难来的人,并不是想利用这些人去陷害仙姑,而是想利用他们去害死郑彧。
他待在郑家,没有什么接触病人物品的机会,可郑彧一出手,机会马上就来了。
他又是贴身服侍郑彧的,轻而易举的就将擦拭过病人咳出血液的布帕,塞进了郑彧的枕头底下。
郑彧很快就得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