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你有没有见过暮色夕照下漫山苍翠的梯田?灰薄的天空中有黑色飞鸟成群掠过。
我小时候被养在湘南偏僻的农村,外婆用背篓垫着青蓝印花粗布,一路背着我走过狭窄不平的田埂,她的步履阑珊,于是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失重,犹如在暴风环抱的海浪上孑然一身的飘荡……
林臻东被周身火辣辣的疼痛惊醒,伤痕累累地回到麓南别墅,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
他的卧室依然保持保持离开时的样子,蓝黑相间的方格纹床单、被罩,散发着一股橙花清爽的香味。全身布满淤青,肩、背、腰,甚至脸上都还残留擦伤的血痕。
何介臣不是言子夜聚众行凶的事闻扩散,摇铃叫来私立医院专属家庭医生到家里,替他清创、包扎伤口,裸露在空气中的创伤只能消毒上药,止血散淤,过度包扎严实,在G市这种常年潮热的气温,反而容易内伤恶化脓肿。
只有上手被专用的医用定型石膏,双手固定地死死的,打着赤膊,只穿一条底裤,天花板高悬的黑松木风扇慢慢旋转摇曳着,在室内维持着26度恒温的气氛中,他只能像条被剥光了鳞片的白肉鲷鱼般,一动不动的仰躺,稍微一动手脚,都会牵扯着身上密布的伤口生疼。
房间内发出细细索索的声响,掺杂着轻微哽咽的喘气与咳嗽声。
林臻东费力睁开眼睛,黑暗中何默君眯起眼睛看向自己,她的脸像一片月光下的水晕,修长睫毛轻轻颤动。她的漆黑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眉心间缠绕着淡淡的、却始终挥之不去的哀愁。
在她眼里,林臻东睡眼惺忪的样子多了几分天真的孩子气,他看着她的眼角渗出细小晶莹的泪珠,她的手冰凉地抓住他的手臂,一路向下轻柔地拂过他缠满绷带的双手。
“你别哭,我不痛的……”林臻东轻声安慰道,他伸手想去擦默君脸上的眼泪,却被她抓住手贴在自己的侧脸上,一滴滴冰凉的泪滴落在手背上,顺着绷带的纹理沤洇渗透进去,留下斑驳的湿痕。
女生温柔的触感让他心醉,是面对李嘉妮时完全不会的心颤,那一刻,林臻东内心潜在的情感才真实的觉醒——原来,从头到尾,他从心底里就只喜欢何默君一个人。
“还好,没有伤到手指指骨,我反复跟医生确认骨,否则,我真的内疚一辈子。”默君轻声地说。
“都是那家伙造的孽,跟你没关系,你们女生是不是忒爱往自己身上揽事。”他小声嘟囔着,任由自己缠着白面馒头的手掌被默君攥在手心。
“我完全想象不到,你居然会这么冲动犯狠,一个人跑去跟子夜对质。你知不知道再晚一点点,你这双手当真就保不住了。”默君声线略微颤抖,同他说话的时候,长长的头发就在一边流泻下来,半掩住脸颊。
“不至于吧,故意伤害罪,他不怕坐牢?”
“呵呵,你太不了解言子夜的疯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出来的。我越护你,他就越恨你,适得其反,他内心对你扭曲的积怨太深。”默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确是淡漠的。
“没事,他恨我,我更恨他,这个混蛋把我身边有关联的朋友兄弟祸祸了一个遍,我不找他算账我不是人!”他咬牙发狠啐道。
“所以你的手,是要放下球拍,彻底牺牲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为了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疯批?他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的血亲,这样做值得吗?”
林臻东愣愣地盯着默君,他把她的头发拂过去,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拭去她眼底的泪痕,一路沿着脸颊向下抚摸她嘴唇。柔软温暖的嘴唇像风中无声打开的花朵。就这样,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忍住轻吻她的欲望,生怕对方觉得自己是个粗鲁随便的人,却被默君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指,臻东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我已经够惨了,一身伤,你还嫌不够!”他哼哼唧唧地埋怨道,佯装受伤地在床上来回摊煎饼式的打滚,一边大叫道:“”完了!我大拇指断了!握不住拍、打不了球了!“”
“哼,正好,劝你趁早跟着宇哥、轩哥学左手,右手废了就废了!”
“你好歹毒的心思,我都这么痛了,你一点都不心疼!”
“阿东,你喜欢嘉妮?”黑暗中,默君突然问道
“哪有,我说了现在没这些心思和想法!”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
“主要是、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她……人家又没明说什么,我要是摆臭脸明着躲避拒绝,反倒显得我自作多情。
“所以,你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要不得,当断则断,不理还乱。”默君说道:“今后如果你打比赛,还是这种性子带上球台,会吃亏。”
他愣愣地看着她,听她的嘴里说出这样的意味不明的话,然后她俯下身去亲吻他。
“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去北京了,跟宇哥和轩哥一起去,不让他们把你落下。”她轻声地说道。
她的唇像清香的花朵,柔软地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她慢慢地往下移动,然后贴在他的嘴唇上。
“东,我们都要允许自己有新的生活,面对它,接受它,转变方向,相信自己,你远远比你想象中要坚强很多。”
“我还是放不下人生中那唯一的、一点点的被爱和幸福。从小就没有被深刻且长久的被爱过,深刻地知道那是人生中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担心着,一旦离开你,这棵稻草就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