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真正出事,林臻东才彻底明白王旭东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年底他刚参加完国家二队集训,在队内大循环比赛中获得第一名,双打照例跟乔星宇配对,三个人结伴从沿海的集训基地返回体校。
差不多一个月没有收拾宿舍,所有家具染上一层薄灰,三个人手忙脚乱开始做清洁、搞卫生。
他年纪最小,自觉揽下大部分的活儿,直接就着洗漱台脸里盛的清水,拧抹布,开始一遍遍抹着书桌上的灰尘。
“你的个人材料还没定?这大半年都过去了。”乔星宇突然提起这件事。
“不知道哎,之前有电话问过何叔,他说遇到点麻烦,让我再耐心等等。”林臻东有些困扰地挠头,说道:“其实我也急,姜头和浩哥催了多次,包括全锦赛那次,也都在问。”
“不会是瞒着不让你走吧?”孔文轩插话道,他单手拎着海绵拖把的长手柄,费力地在吸水桶里来回揉搓。
“怎么可能?!咱之所以认何叔做继父,不就是为了解决身份问题吗,怎么会不让走呢。”他瞪大眼,大声反问道。
“不过说实话,当真让你现在就出发去北京,你舍得何默君?”文轩继续问道。
他迟疑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选择了走职业这条道,注定就不会原地踏步,今后满世界跑的机会多了去了。我们都还小,将来路还长着呢,但凡有点脑子,都不至于为了一个人,平白牺牲掉自己的前途,困在原地踏步踏吧。”
“你这话也在理,只是当真让她听见你这么说,心里肯定不会舒服。”
臻东笑了笑,心下坦然:“哥,别傻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比我还拎得清,所以照样专注自己的专业,拉琴、打比赛、艺考,今后还可能出国深造。谁有没有为谁牺牲的义务和责任。”
“你俩都是天生一对,异地的苦,今后你经历过就知道了!”
“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还不照样都是单身狗。”他一脸鄙夷地看着孔文轩,“还有,怎么你们就自动默认我跟君君有啥关系啊?我们充其量青梅竹马。”
他皱了皱鼻子,眼神无辜又天真。
“哦哟,这话你有种当着何默君的面说啊,受得冷脸和白眼还不够是吧?当人家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光会扒拉我们来哭唧唧,瞧你那点出息!”文轩冷笑的,字字句句扎心。
“我没种!”他倒是坦然又淡定,理直气壮认怂。
“所以,我们也不打算等你了!”星宇突然发话了,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一脸严肃地说道:“年底前,如果你的资料还没上来,我俩打算先归队。”
蛤?什么意思?你俩就这么绝情狠心,直接把我一个人给甩啦!!臻东故作痛心疾首地悲痛状,哀嚎道:“说好了亲兄弟要共生共荣共进退的呢!所以爱都是保质期的是嘛?”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
他想当然只是玩笑,他从来的立场都是希望哥哥们不要为了他,耽误自己涨球和上升的节奏,毕竟国内乒乓球坛如修罗炼狱,国球的后备苗子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讲究的就是“’出名要趁早”,时间窗口必须抓紧,否则随时可能被后来者居上,甚至直接取代。
“别嚎!我只是体校呆腻烦了,一心想赶紧走!”星宇漫不经心地说道。
“体校是有啥有牛鬼蛇神哥斯拉嘛,哥哥们,这么急着想跑路?!”他问道。
回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星宇背对他,拿着抹布就近抹桌子,文轩则低头专注的拖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气氛变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古怪,似乎都来源于此前与击剑队的正面交锋。林臻东在心里默默回忆。
直到那晚下训后去公共浴室洗澡,他亲眼目睹全身赤裸的乔星宇,被身形和力量都完胜于他的王旭东,同样赤身裸体地紧紧贴附压制住他的身体,令他动弹不得。
他才彻底明白了王旭东那日说出那番话的含义。
伟伦体校的公共浴室是大通间,一个个隔间用纯水泥砖瓦墙隔离开来。因为加训,他比其他队友下训的时间都要晚,刷卡走进澡堂的时候,只有零星的几个隔间,淋喷头冒着热气,水声淅淅沥沥响起。
G市常年湿热,他原本贪凉,总不自觉喜欢冲凉水,引发身上湿疹严重,发作时痒得彻夜无法入眠,不止队医,就连默君都骂过多次,周末回家在麓南别墅躺着,挺尸一般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剥得只剩下内裤,强忍羞耻感,宛如案板上待宰的乳猪,任由默君用棉签沾满炉甘石洗剂,一点点涂满他身上湿疹的瘢痕。
外敷不够,捏着鼻子强行灌下苦得心齁肝颤的中药,他只记得自己死死捂紧下半身,死活不肯默君手上的棉签伸到前面“禁地,沿着他腹股沟上触目惊心的红疮癫痕,毫无知觉的一路“进犯”,就差掀开底裤了。
“喂喂!男女有别,你到底是不是女的,有没有一点羞耻心?!”他满头大汗,慌忙捂住下半身,跳起来躲开,尴尬得脸上肌肉抽抽,脸颊涨得通红。
“你这下知道难堪啦!贪吃不忌口,洗冷水整晚吹空调,弄出一身的疹子,大庭广众下充猴子挠痒,你就不嫌难看 ?!”默君皱眉,甩手将手中的棉签往他脑门上一丢,背过身骂骂咧咧,十足“刀子嘴豆腐心”……
他逐渐收敛了许多,有意识地自觉刷卡去学校澡堂洗热水澡。
一天四训,又加训了多球,身体已经超负荷运转,每一个细胞都渴望放松。此时,一场热水澡,宛如一场甘霖,滋润着疲惫的身躯。
踏入浴室,打开热水龙头,水流倾泻而下,热气弥漫。
温暖的水流,从头顶倾泄而下,沿着肩颈、胸肌、腰窝、还有大腿、小腿……一路向下蔓延,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渐渐张开,仿佛在欢呼着这一刻的舒适。
那温暖的水流,像爱人的拥抱,轻轻抚摸着肌肤,将疲惫和汗水一并带走。感受着热水的拥抱,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渐渐张开,仿佛在欢呼着这一刻的舒适,快乐得想要想要哼歌。
突然,争吵声与碰撞声从不远处的隔间传来,打破了整个澡堂的宁静。紧接着,塑料脸盆被掀飞,撞击着墙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宇哥!!
他心中一惊,抓起墙上的干毛巾往腰间一围,径直冲了出去一探究竟。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愕——赤身裸体的乔星宇,被同样赤身裸体、但块头和身段都比他整整大出一圈的王旭东,强行压制住紧贴在墙上。他修长细瘦的双手,被对方单手高高拉起,挟制摁过头顶,整个人动弹不得。
迎上星宇错愕的眼神,愤怒、无奈,甚至有种无可奈何的绝望,倒是王看向自己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定,微微躬下身,像是示威一般,俊美的脸颊更加贴近星宇涨红无措的脸,眼神却盯在一旁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他身上,嘴角的笑慢慢凝结,眉角轻轻一抬,似笑非笑抬起眼,眉眼竟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两个男人之间,一眼就看得出情色与欲望交织纠结的画面,看得林臻东瞬间脑中意识宕机了。
整个浴室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水滴顺着墙壁滑落,与地面上的水渍交汇。宇哥的身体在王旭东的压制下微微颤抖,他试图挣脱,却无法摆脱对方的束缚。
强烈的视觉冲击,眼见手臂、脖颈顷刻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在这短暂的瞬间,矛盾与冲突达到了高峰,而他站在一旁,见证了这一场激烈的对峙。
“wcNm!” 胃里翻江倒海,林臻东忍不住低下身干呕,胃液和口水混杂着滴落在潮湿的水泥地面上,他强行压抑胸腔内膨胀的、呼之欲出的杀意,压低声线拼命挤出一句:“你tm到底干嘛……”
“chris的意思,凡是跟你有关的人,一概不能放过。”王低声一笑,氤氲的水汽也掩盖不住他如虓鸟般锐利的眼神。
“胖儿,老孔的膝盖……”星宇哽咽着,颤抖的声音强行挤出几个字。
“难怪轩哥左膝一直贴着肌贴,我还笑他脆皮矫情……”林臻东瞪大眼,双眼死死盯着地面,肩膀和胸膛巍颤颤的,双眼开始冒出血丝。
“没错,原本只想给他点下马威,结果那小子脾气硬得很,不长点教训说不过去。”
“所以他半月板的缺伤,不是运动损伤的,对吗?”他一字一句问道。
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但他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因为他知道那将是他最后的崩溃。
“他训练有那么努力嘛?不至于!”对方维持着钳制星宇的姿势,星宇瞪大眼睛,低低地喘着气,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不过这个,倒也不完全是chris的意思,他是我喜欢的类型……”王笑道:“只是他钟情你,死活不松口,不用强的驯不住。”
林臻东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忍受刀割。哗哗的水声在一片可怖的静寂中显得格外响亮,敲打他的鼓膜,让他的心备受煎熬,仿佛有无数只手在他的心中撕扯。
“去你妈的,王八蛋!!”他骂了一声,扬手冲向对方,一拳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