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头痛反复侵蚀着赵曜,他留心着身边那道沉默的身影,总觉得她有些闷闷不乐。
大概因为他打扰了她的生活节奏。
她的电脑上还有修到一半的图。
赵曜听见自己说,“我自己可以的,你可以先回去。”
文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收了伞拉开车门坐进去,“师傅,去一院。”
赵曜看了眼尚未关上的车门,跟着坐进去。
车内空调打得暖暖的,让本就混沌的大脑更加意识不清。
赵曜微阖双眼靠在椅背上。
路途中,师傅从中央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两人,有病的明显是那个穿校服的孩子。
“姑娘,你弟弟咋了?看着很不舒服啊。”话里话外都是自然而然的熟络。
师傅甫一开口,文竹的记忆苏醒了。
安城果然很小,难得的两次打车,让她遇见了同一个师傅。
“是的。”文竹应道。
文竹的嗓音很特别,瓮瓮的,很有辨识度,师傅特地掉头看了一眼,那张脸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他笑了,“是你啊姑娘,缘分啊。”
这显然是也想起了文竹。
文竹看了眼赵曜,他此时睁开眼看着她,看不清什么情绪。
“是啊,挺巧的。”文竹应了师傅一句,又对赵曜说,“你难受就眯一会儿。”
说完,她拿出手机,思考要不要知会叶如或者赵文洁一声。
赵曜将目光从她的侧脸上移开,再次闭上眼,头微微往文竹身边偏了些。
文竹怜他难受,没有躲开。
“这帅小伙身上穿着安中的校服呀。”出租车师傅爱聊天的性子并没有因为车上有病人而收敛,“我有个侄子也是安中的,读高三了,你弟弟读哪个年级啊?”
文竹刚给叶如发了消息,此刻对着赵文洁的手机号码犹豫不决。
抬眼瞥见中央后视镜里中年男人灼灼的目光。
这是等着她回答呢。
“也是高三的。”文竹收了手机,最终没拨出那个电话。
师傅又有话题了。
“那这一年很关键啊。大雪天的生病,可要照顾好,不然耽误多少进度啊。”
“是的。”
“你弟弟这是感冒发烧了吗?”
“嗯,发烧了。”
“那可得好好看看。这发烧可大可小,我们家小孩前阵子发烧39摄氏度,吃了几天药不见好,去医院一看,支气管炎!医生说再晚点来,就得发展成肺炎了。”
“是的。您说的是。”
“我看你弟弟也穿得不多,年轻人不要讲风度不讲温度,天冷了,还是要多穿点衣服。”
文竹这次没直接搭话,扭头看了眼赵曜,他身上确实穿得不多。
秋冬校服她刚刚摸过,只有薄薄的夹棉,里面穿得也少,确实不够御寒。
见文竹看着男孩不搭话了,师傅自顾自继续,“这半大的男孩子最不省心了,他们跟父母说不到一起,父母想管嘛也管不了。你做姐姐的,没什么代沟,要多管管。”
文竹应了声好,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赵曜。
他不知是没睡安稳还是没睡着,眼珠在眼皮里微微转动,连带着纤长浓密的睫毛也跟着轻颤。高挺的鼻梁下是因为高烧红得有些异常的嘴唇,他有一点点唇珠,唇瓣饱满,唇形漂亮。
果然,好看的人睡着时也同样好看。
文竹突然觉得,其实他的长相很秀气,或者说有些女气,睁眼时幽如星潭的眸子弱化了这部分秀气,而闭眼时很明显。
人们常说女儿肖父,赵曜如果有一个像他的女儿肯定会很漂亮。
莫名的,文竹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个。
“你们姐弟俩生的可真好,你们爹妈肯定也是数一数二的帅哥美女。”师傅的话还在继续。
“嗯。”文竹继续看着赵曜。
蓦地,阖着的眼皮睁开了。
星潭般的眸子里印着文竹的脸。
文竹一愣,随即挪开视线。
“到了。现金还是扫码?”师傅停下车。
文竹正要掏手机扫码,赵曜已经递了张纸币过去。
“不用找了。”他给出的面值比仪表数值大。
下车前,赵曜扬起声音对驾驶座的人说,“还有,我不是她弟弟。”
师傅一听,这明显有故事啊,八卦之心蓬勃生长,奈何人已下车,只留给自己两个潇洒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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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不管什么原因去医院,总免不了一堆检查。
文竹陪着赵曜将能检查的项目都查了个遍,拿着血检、尿检、肺部ct等各种报告再次回到诊室,医生下了诊断:“病毒性肺炎,先挂三天水,缴费领药去输液处。”
将东西递给文竹后,医生头也不抬地叫了下一个。
文竹本不打算帮赵曜交钱,但一看金额不便宜,怕人高中生没带那么多现金,反而犹豫了。
谁知赵曜直接拿了单子,在缴费窗口点开了手机付款码。
是啊,差点忘了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了。
看着他利落的动作,文竹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时一个月生活费好像是500。
这500包含了在校的一日三餐、生活杂项以及人际往来。
那时候她可生不起这么一场病。
冰凉的针头刚插进赵曜的血管,校裤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赵曜反手去够,几次没够出来。
护士一边调整着滴速调节器,一边对文竹说:“你帮你弟拿下啊。”
文竹迟疑了一下。
赵曜够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看向文竹。
明明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文竹却觉得他在偷笑。
文竹将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
裤袋不厚,温热感隔着布料传来,与源源不断的嗡鸣震动一起,灼得人指尖发颤。
抓住手机了,文竹划了接听,将手机交给赵曜。
不想,那人却不接。
文竹直接点了免提。
“赵曜,你还回来吃饭吗?”
饭点了,赵文洁见儿子迟迟不归,打了这通电话。
赵曜看了眼文竹,道,“不回了。”
赵文洁不满,“你怎么回事啊?不回来吃饭早点告诉我呀。烧那么多菜都浪费了。”
赵曜拿过手机,切成听筒模式,语气平静道,“对不起,我在一院挂水,来不及回去吃了。”
一共三四袋盐水,没个两小时,肯定输不完。
文竹听不见赵文洁回了什么,大概是问要不要自己来医院之类的话,因为赵曜说:“不用了,你去打牌吧。我输完液回学校。”
他已经习惯了赵文洁在他困境时的散漫。
赵文洁的声音大了些,透过听筒隐隐传到文竹耳朵里:“我在你眼里是就知道打牌吗?!我给你带饭过去,你等我一会儿。”
赵曜看了一眼文竹,“你多带一份。”
“我不用!”文竹急忙出声,“你这边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你等你妈来吧。”
说完,文竹转身要走。
赵曜直接挂了电话,放在座椅中间的台子上,伸手抓住文竹的手腕。
滚烫的温度混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文竹听见赵曜说:“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