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上每个人,表面都在谈笑风生,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里却都在审时度势,试图在沈晨面前刷脸成功。
等到酒过三巡,杨金发好不容易和沈晨搭上话时,沈晨也只是淡笑地回应,不热情也不拒绝。
可杨金发也是个精明人,不用仔细品味他就能明显感觉到——沈晨甚至没记住他叫什么!
更惨的是,他时间有限,只和沈晨聊了不到半分钟,碰了杯之后,便被另外两个更牛气的人给挤走了。
杨金发本还打算“曲线救国”一把,跟沈晨带来的那个朋友攀攀交情,没准也能和沈氏拉近距离。
可谁知,沈晨那朋友更是滴酒不沾,杨金发再三劝说,那人也不过只是保持着客气笑容,距离拉得老远!
杨金发嘴角直抽。
两人碰杯时,沈晨那朋友更是酒杯都没端,只是端了茶杯和他简单寒暄两句便放下了,就连意思一下都懒得意思!
要不说他火大嘛!
那一顿饭简直是噩梦。
自他发达以后,极少有饭局吃得如此憋屈!
他去哪里不是被人捧着敬着?
那两个小年轻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上港来的吗?
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
只是,即便那天心里骂得狠,他依旧对沈氏又爱又恨。
越是难进去,不是越能证明沈氏牛嘛,“打进沈氏”也就越成了杨金发的执念,欲罢不能。
现在阎四兰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提沈晨,落在他耳中就显得分外聒噪。
杨金发的气不打一处来,一张胖脸变得有些凶横。
他粗暴地打断阎四兰,“什么上港的沈氏,他们也是你能见的?别做梦了!”
杨金发的态度犹如一盆冷水浇泼下来。
阎四兰的心头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听见杨金发喝道:“烦不烦!交流会多简单啊,不就是把出货最多的几个产品带过去就行,这点儿小事也值当的你在这儿叨叨半天!”
阎四兰出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被怼得说不出一句话。
杨老板哪来那么大的火?!
跟吃了炸药一样!
哪里是她瞎磨叽,明明是你之前答应的……这话阎四兰也不敢说啊。
她其实和张宝江一个德行,都是窝里横。
真遇到比她更厉害更凶狠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阎四兰像被人抽了脊梁骨似的,后背一软,蔫了下来。
她虽说做了多年小老板,见识却没有与时俱进,凡事都爱往男女之事的歪路上瞎琢磨。
琢磨来琢磨去,她依旧将杨老板的无名火,归到了没能得到“可心人”这方面上。
她思忖了半晌,才忐忑地换了话题,皮笑肉不笑地,“杨老板,若是您不中意彩婷,那宜从心……”
杨金发的耐心似是已被耗尽,冷漠道:“一开始咱们说定的就是宜从心,是你在那儿忽左忽右地没个定数。若是宜从心,我当然照娶不误,当然了,你得保证人是清白的,别跟这次似的瞎糊弄。”
阎四兰彻底卡壳了。
照她说,宜从心不过是生了张好皮子而已,就她那个清汤挂面的身材有啥意思,哪有宜彩婷前凸后翘的好?!
宜彩婷也着实不争气,自甘下贱地和姓赖的二流子搞在了一起,现在反而搞得她上下为难,被杨老板埋怨厌恶!
她顾不上分析杨金发的喜好,最大的问题是,她是不想宜从心嫁吗?!
她可太想了!
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啊!
可那个死丫头到底跑哪里去了?!
难道她也得报警找人?
真是脑壳疼。
她在这儿脑壳疼,宗岐正在办公室里也愁到脑壳疼。
不仅脑壳疼,心口还闷闷的。
他看好的小徒弟咋说的?
想去上港中医药大学读研究生?
咱就说,咱们自个儿的学校不好吗?
我亲自教你还不行吗?
本来宗岐正满怀期待,就等着宜从心一来找他,两人便一拍即合、师慈徒孝。
谁能想到?
他看好的苗子要管别人叫师父?
只这一点,就抵了别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宗岐正心底一声哀叹。
宜从心坐在他对面,无辜的眼睛眨呀眨,没搞清楚状况。
校长刚才不是挺赞成她继续读书的吗?
这怎么又长吁短叹起来了呢?
难道校长是在担心她考不上?
话说起来,上港那所最有名的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确实挺难考的。
即便是上辈子研究生扩招的情况下,那所学校研究生的录取比例也达到了6:1,而这辈子,在复习资料甚少的情况下,要想考中怕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对于宜从心来说,初试和复试加起来,中药综合的那些专业课知识、还有英语、面试,她都自信没啥大问题,最难的反而是政治。
等回了大学,还得多去图书馆找点政治书背背,打好这场硬仗。
宗岐正看宜从心一脸坚定,一时间也不好开口再说收徒的事儿,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他骨子里是个老派人,在“收徒”这件事上,有老派的执着。
中医药这一行有很多传统,像师徒传承就非常的严谨和正式。不同于其他行业的徒弟找师父,这一行是师父找徒弟、挑徒弟,讲究的是一个“一脉相传”。
毕竟这一行师徒关系的建立,不仅是一种学问的传承,更是一种人文精神、门派根基的延续。
一旦成为师徒,徒弟需要尊敬师父、遵守师门规矩,徒弟在师父这里学习到的不仅仅是医药知识,还包括道德伦理、中医药哲学这些更深层的东西。
而师父也会对徒弟的未来负有责任,除了将知识和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徒弟,还会传授徒弟心得和体会,也会引导徒弟去体悟,同时将自己的人脉、社会资源传承给这个徒弟。
说白了,有点像武林宗师一样,给自己的门派找下一任“掌门人”。
而宜从心一旦考上上港的研究生,不知道那位研究生导师是新派还是旧派、南派还是北派,也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忌讳这件事。
总之,这很重要,也很不好说。
太为难。
想到这里,宗岐正又禁不住长叹一声,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