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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39年在齐国境内鹿上,宋襄公邀请楚成王、齐孝公举行会晤,希望楚国把附庸国分给自己几个。楚成王心里暗笑,表面上答应了宋国荒唐的要求,会盟取得了“圆满成功”。并约定今年八月在宋国的盂地(今河南睢县)举办同盟大会。

注:1.【鹿上:今安徽阜阳市阜南县城西谷河南岸的公桥乡阮城村】

2.【盂:今河南睢(sui)县。宋襄公为图霸而举行的诸侯之会,发生在公元前639年。这次会议的遗址位于梁庄西北5公里的蓼堤场镇杨庄村东南。】

楚成王回到国内,把鹿上会晤的事情向令尹子文说了。

子文说:“宋君太狂妄了。主公您怎么答应他邀请诸侯召开同盟大会呢?”

楚成王笑着说:“我本人想要称霸中原很久了,只恨没有机会(寡人欲主中华之政久矣,恨不得其便耳)。如今宋公提倡衣裳之会,我就此机会联盟诸侯,不也正是时机吗(寡人因之以合诸侯,不亦可乎)?”

大夫成得臣说:“宋公为人徒有虚名,而没有什么实质的思想,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而缺少谋略(为人好名而无实,轻信而寡谋)。如果预先埋伏下甲士绑架他,就可以把他俘虏了。”

注:【成得臣:芈姓,成氏,名得臣,字子玉。斗伯比之子,子文之弟】

楚成王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子文说:“许诺人家会盟而又绑架人家,人们都会说楚国没有信誉了,以后还怎么让诸侯信服?”

成得臣说:“宋公期望做盟主,必然会瞧不起诸侯,诸侯也从未听从过他的调遣,没有人会帮助他(宋喜于主盟,必有傲诸侯之心,诸侯未习宋政,莫之与也)。绑架他可以示威,然后再释放他,就可以示德,诸侯就会耻笑宋国无能。那么,诸侯不归顺楚国,还能归顺谁呢?拘泥于遵守小的信誉而丧失了大的成就(夫拘小信而丧大功),不是好的策略啊!”

子文说:“子玉(成得臣)的计谋,我不如他。”

楚成王于是派成得臣、斗勃二人为将,各选勇士五百人,先进行训练。

且说宋襄公自从鹿上归来,欣然有喜色,对公子目夷说:“楚国已经答应我召集诸侯召开盟会了(楚已许我诸侯矣)。”

目夷劝谏说:“楚国,是蛮夷,外族人,他的心思难以揣测。您只是得到他口头承诺,还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呢,我担心您会受骗。”

宋襄公说:“子鱼(目夷)你太多心了。我以忠信待人,他怎么忍心欺骗我呢?”还是不听目夷的话,于是给各路诸侯发送参加大会的邀请书(传檄佂会)。

提前派人在盂地(河南睢县)修筑坛场,增修公馆,要求务必华丽,仓场中储备粮草,准备给各国军马食用。凡献享犒劳(奉献酒食以示犒劳)的东西,都要多多准备。

到了七月,宋襄公命令乘单车赴会。

目夷又劝谏道:“楚国强大不讲信义,还是带上军队和战车去吧。”

宋襄公说:“我与诸侯约定是‘衣裳之会’,如果带着军队和战车,那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吗(自我约之,自我堕之)?以后就失信于诸侯了。”

目夷说:“主公您为了守信就乘坐单车,我请求在三里之外暗中带领百辆战车,以应对变故如何?”

宋襄公说:“你带领战车,和我带领有什么不一样呢?不行。”

临走时,又恐怕目夷在国内起兵接应,失了他的信义,就要求目夷与他一同前往。

目夷说:“我也放心不下,正要与你同去。”

于是君臣一同来到盂地会所。

楚、陈、蔡、许、曹、郑六国的君主,都如期而至,只有齐孝公心中不痛快,鲁僖公没有与楚国建交,所以这两个君主没来。

宋襄公派人迎接,安排馆舍安顿下来。

随从报告宋襄公:“各君主都是乘单车前来。楚成王侍从虽然众多,但也是乘单车来的。”

宋襄公说:“我就知道楚君不会欺骗我的。”

太史占卜了盟会召开的吉日良辰,宋襄公把日期时辰都通知给各国君主。

开会当天,早上天还没亮,盟坛上下,都设置了庭燎,照耀如同白日。高坛的旁边,另有憩息之所,宋襄公提前到达,等着接待各国君主。

注:【庭燎:宫殿中照亮的火炬。立在地上的大烛,由松、竹、苇等捆扎成束,浸以油脂制成】

陈穆公谷、蔡庄公甲午、郑文公捷、许僖公业、曹共公襄五位诸侯,陆续到来。

等候良久,天色将明,楚成王熊恽才到。

宋襄公以地主的礼仪,揖让了一番,分左右两边登坛。

右边台阶是宾客,众诸侯不敢僭(jian超越)楚成王,让他在前面。成得臣、斗勃二将相随,众诸侯也各自有随行的人员。

左边台阶是主人,就只有宋襄公和公子目夷君臣二人。

刚才登台时,还分宾主,等到登上盟坛之上,陈牲歃血(摆上牲畜准备歃血),要天矢日(对天发誓),列名载书(在盟书上签名),就要推盟主为尊了。

宋襄公指望楚成王开口,用眼睛看着他,楚成王低头不说话,陈、蔡各国的君主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

宋襄公忍不住了,就挺胸抬头站出来(昂然而出)说:“今天这次大会,我想要继续先霸主齐桓公的事业,尊王安民,息兵罢战,与天下同享太平之福,各位以为如何呢?”

诸侯还没有开口说话,楚成王挺身向前说:“你说得对。但是不知道谁是主盟的人呢?”

宋襄公说:“有功的论功劳,没有功的论爵位,还有什么话说的呢?”

楚成王说:“我冒充王爵已经很久了,宋虽然是公爵,但是也不能跟王相提并论啊,我就对不住各位,我就当主盟之人了。”

目夷拉扯宋襄公的衣袖,想让他权且忍耐,再想办法。

宋襄公已经把盟主拿在手中,本以为自己就是盟主了,谁知临时变卦,生气了,不免疾言遽色,对楚成王说:“我托福于祖先,身为公爵(徼福先代,忝为上公),天子都对我以宾客之礼。你说你冒充王爵,就是僭越,怎么有假王压服真公的道理!”

注:【疾言遽色:说话急躁,神色惊慌,不镇定了】

楚成王说:“我既然是假王,你为什么还把我请来?”

宋襄公说:“你来到这里,也是鹿上会晤时定下的协议,不是我随便邀约的(非寡人之谩约也)。”

成得臣在旁边大喝道:“今天这事,就问问诸侯,是为楚而来,还是为宋而来?”

陈、蔡各国,平日向来畏惧并顺服于楚,齐声说:“我们确实是奉楚国的命令,不敢不来。”

楚成王呵呵大笑,说:“宋君,你还有话说吗?”

宋襄公见势头不好,就想要脱身逃跑,可是又没有卫士保护,正在思虑之时,只见成得臣、斗勃脱掉礼服,内穿铠甲,腰间拿出小红旗,向坛下一招,手下的勇士飞奔而来。

各国诸侯,都吓得魂不附体。

成得臣指挥勇士把宋襄公擒住。

宋襄公低声对目夷说:“我后悔没有听你的话,以致如此,你快逃跑回去守国,不用挂念我了。”

目夷料想自己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就乘乱逃回都城。

楚成王拿住了宋襄公,众甲士将公馆中所准备的犒劳礼品及仓库中的粮食,掳掠一空,包括随行的车辆,都被楚军占有了。

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人人悚惧,谁也不敢说话。

楚成王邀请众诸侯来到住宿的馆驿,当面数落宋襄公的六大罪状:

一,趁着齐国丧葬期间讨伐齐国,擅自处置废立君主的行为;

二,滕子(滕国君主)参加盟会迟到一会儿,就囚禁侮辱他;

三,杀害鄫国君主,以人代牲,祭祀淫鬼;

四,曹国君主怠慢了地主之谊,这不是个什么事,你就恃强围攻他的国都;

五,不自己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老天都警示你了,都快亡国了,还想着要当老大(以亡国之余,不能度德量力,天象示戒,犹思图伯,五罪也);

六,向我乞求要当老大,真是妄自尊大,还不懂得谦逊的礼节(求诸侯于寡人,而妄自尊大,全无逊让之礼,六罪也)。

这是老天给你的胆量吗?竟然还敢单车赴会(天夺其魄,单车赴会)!我今天统帅战车一千乘,战将千员,踏破你的睢阳城,为齐、鄫两国报仇。诸位君主请赞且在这里停留,看我把宋国拿下,再和诸位痛饮十天再散会。

众诸侯莫不唯唯。

宋襄公哑口无语,像个木雕泥塑一般,只是多了两行眼泪。

不一会儿,楚国大兵集合完毕,号称战车千乘,实际上就五百乘。

拔营起寨,带着宋襄公,杀奔睢阳城。

各国诸侯,奉了楚成王的命令,都在盂地等待,没有敢擅自回去的。

却说公子目夷,自从盂地盟坛逃回国内,向司马公孙固述说宋公被劫持一事,说:“楚君马上就到(旦暮且至),速速调兵谴将,登陴(pi)把守(登上女儿墙,守城)。”

公孙固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公子您必须暂时主持大局,充当临时君主(暂摄君位),然后发号施令,这样人心才能统一,遵守指令(然后号令赏罚,人心始肃)。”

目夷对着公孙固的耳边小声说:“楚人劫持我们君主讨伐我们,是要挟,然后有所求的。必须如此如此,楚人才能释放我们君主归国。”

公孙固说:“说得对。”

于是向群臣说:“我们君主未必能回来了。我们应该拥戴公子目夷为君,以主持国事,抗击敌人的入侵。”

群臣都知道目夷的贤德,都很释然。

公子目夷向太庙禀告,坐在大殿君位上,开始发号施令。

三军用命,铃柝严明。

睢阳各个城门,把守得铁桶相似。

注:1.【用命:听命,效忠,奋不顾身地战斗】

2.【铃柝:ling tuo,巡逻、报警用的铜铃、木梆等响器】

防守布置完毕,楚国大军来到城下。

楚国将军斗勃向前问话:“你们君主已被我拘捕在此,死活掌握在我的手里,快点献出土地城池投降,可保全你们君主的性命。”

公孙固在城楼上回答说:“有赖社稷神灵,我们已立新的君主了。你手上那个人的生死与我们无关,要我们投降那是不可能的!”

斗勃说:“我们愿意送你们君主归国,你们怎么报答呢?”

公孙固说:“旧的君主被俘虏,已经辱没了社稷。就是回归也不能作为君主了。回不回来,你看着办吧。要想决战,我们城中战车兵士都未曾折损,情愿决一死战!”

斗勃见公孙固语气强硬,回报楚成王。

楚成王大怒,传令攻城!

城上箭如雨下,楚兵损伤很多。

连攻三日,只是送给人家便宜(干折便宜),死伤很多,不能取胜。

楚成王说:“他们既然不想要宋君了,把他杀了,怎么样呢?”

成得臣说:“大王以杀鄫子(鄫国君主)作为宋国的罪过。如今杀了宋公,是效仿他啊。杀宋公就好像杀一个匹夫一样,还不能得到宋国,只会增加他们的怨恨,不如释放他吧。”

楚成王说:“攻打宋国又拿不下来,这会儿释放他的君主,用什么名义呢?”

成得臣回答说:“我有一计,这次没参加盂之会的,只有齐、鲁两国,齐与我们已经两次通好,不多说了;鲁国是礼仪之邦,一向辅助齐国成为霸主,眼里根本就没有楚国,如果把从宋国俘获的东西献给鲁国,请鲁君来亳都(河南商丘)相会,鲁君看到宋国的俘获,必然恐惧而来,鲁、宋是葵邱(河南商丘民权县)盟会的盟友,况鲁侯非常贤德,必然为宋国求情,这样我们就以鲁侯之德而释放宋公,结果我们就能一举而得到鲁、宋两国为盟友了。”

楚成王鼓掌大笑,说:“子玉(成得臣)真有见识!”

于是退兵,屯于亳都。

派宜申为使,将俘获的东西装载数车,前往曲阜(鲁国都城)献捷给鲁僖公。

其书云:

宋公傲慢无礼,寡人已幽之于亳,不敢擅功,谨献捷于上国,望君辱临,同决其狱。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亳都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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