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戾吃完药继续休息,李金花便拉着萧树根前去陆家退亲,留下萧老三照顾萧戾。
林草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萧满宝进来时,萧老三瞬间坐不住,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便开门出去了。
萧戾回忆了原身记忆的三叔么林草和六弟宝哥儿,都是性子良善爱护家人的人,便也起身跟着出去了。
萧老三抱着哭得跟泪人一样的小哥儿急得不行,来来回回就是那句:“宝儿乖,不哭不哭,爹在这呢!”
萧戾看得无语,心道这当爹的怕是还不如自己会哄孩子。
他走过去摸摸小哥儿的头,轻声问道:“宝儿怎么哭了?”
“四哥抱,呜呜……”
小家伙身子不大,小脸也尖尖的,五官却十分精致,眼泪汪汪的样子简直哭到了人的心上去。
萧戾其实不太喜欢孩子,但可爱听话的孩子例外。
“好,四哥抱。”他伸手就要去抱小家伙,却被萧老三带着宝哥儿躲开。
“宝儿乖,你四哥今日身体不适,过几日再让他抱你可好?”
平时乖巧听话的宝哥儿,听了他爹的话后却仍苦恼着继续要往萧戾扑过去。
“不要不要,就要四哥抱,宝儿要四哥抱……”
小家伙哭得实在可怜,林草看看儿子,又看看有伤在身的侄子,清秀的脸满是纠结,半天不知道该劝劝谁。
萧戾知道自己身体没事,坚持将宝哥儿抱到怀里,轻轻给小家伙顺着背,好笑地看着他一到自己怀里就停下哭闹。
“今天怎么这么黏四哥?平日里见了四哥哪次不是掉头就跑,说说吧,被谁欺负了?”
“大家都说四哥脑袋出了好多血,上次二狗哥他爹就是脑袋出血,很快就死掉了,宝儿不要四哥死,宝儿喜欢四哥的,四哥不死好不好?”
小家伙抽抽噎噎了好一阵,终于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原来是在外面听说了萧戾脑袋受伤,又想到因为脑袋受伤而死的二狗爹,生怕萧戾也会因此而死,这才哭着从外面跑回来。
萧戾哭笑不得地弹了下他的脑门,“人不大想得还挺多,谁告诉你脑袋出血就一定会死了?没看到你四哥好好的吗?要是真快死了,你猜四哥还有没有力气抱你?”
宝哥儿满打满算也才三岁,又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小哥儿,很多事都还不懂。
此刻萧戾这么掰碎了跟他讲,他懵懵懂懂地看着萧戾,“四哥没事?”
萧戾轻哼一声,“当然没事了。”
“四哥没事真是太好了!”宝哥儿胡乱地用短胖的小手擦擦眼泪,然后挣扎着要下地,“我要去告诉他们,我四哥才没事呢!”
“……小心点,有人欺负你就往家跑,”萧戾将他放下,目送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跑远了才收回目光。
萧老三还眼巴巴看着宝哥儿离开的方向,那望眼欲穿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成了被抛弃的老父亲了。
对上林草关切的目光,萧戾朝他微微颔首,“三叔么,我没事。”
林草闻言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伤到脑袋可不是小事,赶紧回去歇着吧。”
萧戾正要应好,院门突然被敲响。
林草见他往门口看,示意他别动,然后自己去开门。
门打开,外面是穿着粗布麻衣风姿绰约的中年哥儿。
陆爹爹与林草是同一个地方嫁来杨柳村的,都姓林,叫林清。
二人未出嫁之前就是朋友,因而并不陌生。
陆爹爹拉着林草的手,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鸢哥儿担心萧四,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林草还不知道陆鸢和萧戾的事,闻言一愣,下意识偏过头看向萧戾。
萧戾也听到了陆爹爹的话,沉默片刻后才道:“三叔么,先让叔么进来吧。”
“哎!好!”林草带着陆爹爹进了堂屋,给他倒了碗红糖水,“清哥儿,喝碗水。”
村里谁家的日子都不算太好过,像红糖这样能补血的好东西,要不是真的看重来人,谁家愿意拿出来待客?
陆爹爹虽说家中负担不重,但赚的同样不多,大头还要交给公中,一年到头也喝不上几次红糖水。
尽管如此,面对这等稀罕的东西,他也没急着去动,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萧老三与萧戾的反应,重点留意的是后者。
见二人都没什么反应,仿佛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井水,不由地暗暗点头。
萧家三房都不是小气的人,等鸢哥儿嫁进来了也不用担心在吃食上被苛待。
且萧叔萧婶也不是会磋磨人的人,就算现如今条件一般,有萧戾这个秀才郎在,想必日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了。
“草哥儿不用招待我,我就是来看看,一会就走。”陆爹爹喝完了红糖水,将陆鸢的钱袋子放在桌子上,目光直直地盯着萧戾,“这是鸢哥儿让我拿来的,是他从小攒到大的钱。”
闻言,萧戾先是一愣,而后摇头拒绝,“林叔么拿回去给他,和他说我家中尚有余钱,让他自己留着。”
陆爹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确认他并非假意推脱,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年纪与林草相仿,其实并不算大,笑起来时更加显得年轻了。
“我要是拿回去的话,鸢哥儿怕是要生气不理人了,你要是真的不想收,等你哪天见了他,自行还回去便是。”
说罢他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子,边往外走边说道:“人也看到了,东西也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林草下意识想去送送,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忙冲着萧戾挤眉弄眼。
不管真假,陆爹爹以后大概率都是他老丈人,萧戾在三叔么的暗示下跟上去把人送出门。
陆爹爹回身朝他笑着摆摆手,温和地说道:“不用送了,回去吧,村子里的路我比你还熟。”
萧戾:“……”那还真是。
他点头应了声好,却还是跟出去送了一段路,最后直至陆爹爹的身影看不到了,他才转身往回走。
刚一进门,就被萧老三给拉去堂屋坐着,三叔么坐在旁边凳子上守着陆爹爹留下的钱袋子。
萧老三在他旁边坐下,而后劈头盖脸地将一堆问题砸向萧戾。
“戾儿,你同鸢哥儿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鸢哥儿让他小爹爹给你送银子过来?今日是他救了你,不是你救了他,我没记错吧?”
萧戾答应了会尽快与陆鸢定亲,此刻被问到关于小哥儿的事也没隐瞒,把除了小哥儿挟恩图报的事外都如实相告。
说了不少话,萧戾有些渴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放下茶壶前,余光看到对面两人,便顺便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虽说原身是萧老三的侄子,但实际上是过继到了他名下,真正意义上是他的养子,只不过一直以来还是以叔侄相称。
萧戾也没有上赶着认人当爹的想法,主要的是他没死之前的年纪比萧老三可还要大上几岁,这个爹他还真叫不出,便打算一切照旧。
不过叫不出归叫不出,好歹人家把原身养大还供其去上私塾读书,让他不至于接手一具饱受磋磨满是沉疴的身体。
这个恩,得记。
几杯茶下肚,才缓解了喉咙的干渴,萧戾听着萧老三夫夫俩小声嘀咕,最后统一意见。
萧老三:“戾儿,你是我们萧家最聪明最有本事的人,你看人看事都比较准,你都觉得鸢哥儿好,那鸢哥儿肯定是好的,我们家也不会因为他是哥儿就苛待他……大道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只要知道三叔和你三叔么是站在你这边的就行。”
“谢谢三叔和三叔么。”
萧戾几乎没有得到过这样不问缘由的偏爱,一时间竟有些嫉妒原身。
说句没良心的话,他这会不仅觉得自己死得其所,原身也……
别的他不能保证,可只要萧家三房与老两口不背叛他,那么这辈子他便是护着他们一辈子也无妨。
萧老三是个糙汉子,被谢了颇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尖含糊地“嗯”了声。
林草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这看向萧戾,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你啊你,总是这般客套干什么?别忘了我们可是一家人,谢来谢去的反倒显得生疏了。”
萧戾心头一动,应了声:“三叔么说的是,我以后谨记。”
林草“哎”了一声,下意识地说了句:“戾儿今日好似变了些,往日的戾儿也很好,只不过现在这般显得更亲近了。”
萧戾不置可否,心道岂止是变了些,根本就是换了个芯子,要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才稀奇。
快吃晚饭的时候,萧树根和李金花才拎着不少东西进门来。
林草在厨房做饭,萧老三在给他打下手,萧戾则这个病号则负责陪宝哥儿。
确切点,是宝哥儿在乖乖陪他。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坐在大树下,手里都拿着把破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那如出一辙的样子,谁敢说他们不是亲兄弟。
听到动静,宝哥儿蹭一下从椅子上滑下去,迈着小短腿朝老两口扑过去。
“爷爷奶奶你们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呀?宝儿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你们,你们再不回来,宝儿肚肚就要饿扁了。”
萧树根连忙东西递给李金花,然后弯腰抄起小家伙,稀罕地摸了摸他干瘪的小肚子。
“我们宝儿怎么这么可怜呀?都怪爷爷奶奶不好,我们这就去看看你爹爹做好饭没有,可别真饿坏了我们宝儿的肚肚。”
李金花一阵手忙脚乱,旁边突然伸来一双修长的大手,从她手里拿走了大半东西,留下的都是些轻细的物件给她拿着。
老太太这才注意到萧戾,本想说什么,可看着他步伐稳健便没开口。
老两口带回来的东西,都是当初定亲时拿去给陆家的,好几年过去,东西自然不是当初那些,而是今日陆家匆匆忙忙四处凑来的。
其实陆家也不想退掉这门亲,可耐不住陆有福不愿意,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说,还闹到这般难堪的地步,他们这外来户若不想得罪萧氏一族,唯有老老实实将东西退回去。
因为原身对陆有福的看重,所以即便是定亲,拿去的东西起码都价值五两。
杨柳村大多数人定亲也就一包红糖、两条猪肉再加上一些普通糕点,加起来拢共也不超过一两银子。
可想而知当初两家定亲的时候,村里人有多羡慕陆家与陆有福。
李金花将东西归置好,便去厨房帮忙了。
没多久,晚饭上桌。
一道猪油渣炒青菜,青菜多,猪油渣没几块;一道凉拌野菜;以及主食糙米饭,其中有三分之一还是米糠。
一口糙米饭吐进肚子里,差点没把人嗓子划破。
虽说经历过末世,但在吃食上萧戾还真没受过这种罪。
他才停下筷子,全桌人都齐刷刷朝他投来视线。
李金花见他不吃饭光喝水,以为他是担心家里的余钱舍不得吃,正要和他说说家中没那么难时,就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坐在那。
“爷奶,三叔三叔么”,他顿了下,对上宝哥儿眼巴巴的双眼,也叫了他的名字,“宝儿,我有件事要说。”
“什么事呀四哥?”宝哥儿问出了老两口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