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岁岁要订亲了。” 瑱说。
白泽眼里的笑意淡去,面色阴沉地看着岁岁。
岁岁的身子不由地紧绷着,她心虚地避开白泽的视线。平日里她与白泽再如何闹腾如何耍脾气她心里都从来没有惧怕,可是唯有在这事上,她知道白泽向来认真,容不得半点戏言。除非,她真想与白泽彻底了断这份夫妻情谊。
“你应了吗?”白泽问。
岁岁连忙摇头,仿佛稍有迟疑,下一瞬白泽厚实的大掌就要直接落在她臀上。
突然间,白泽笑了,身上凝聚的戾气尽散。他闲适地说,“涂山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岁岁与我早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是签了婚书拜过天地的。请问她如何再与你订亲?”
涂山瑱震惊地看着白泽,指着他疾言厉色地问,“岁岁何时与你成的亲?可是心甘情愿?可有父母之命?”
白泽拂下他的手,略表遗憾,“还未来得及去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二舅舅不会答应的!”瑱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是我要操心的事,不劳涂山公子费心了。”白泽拉拉岁岁的手,温和地说,“我们走吧。”
白泽所言,可都属实?起初瑱也有过一瞬的质疑,可是岁岁就站在白泽身旁,默认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与岁岁自小就走得近,岁岁也自小与他亲厚,小时候见了他总是瑱哥哥瑱哥哥地唤着他。她总是拉着他的手自豪地给人介绍,这是我的瑱哥哥,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他一直在耐心地等着岁岁长大,长大了就让娘去向二舅舅提亲!二舅舅与娘走得近,一定会答应的。他要风风光光地娶她为妻,办一场整个大荒最盛大的婚礼。
成婚后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生意就给她开一间大大的铺子,喜欢管账就教她看账簿,若想要去游历的话他就去哪做生意都带着她,若是她什么也不想干,就给她备齐她爱的零嘴,由着她去酒楼听说书看戏。
将来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岁岁小孩子心性重,将来她和孩子,谁听谁的还真说不定…
而此刻,所有对未来的期冀都被击碎,在虚空中无声地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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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小段,岁岁渐渐停下步子,挣开白泽的手。
“怎么了?”
“走不动了。”岁岁说。
白泽盯着岁岁看了一眼,利索地蹲下身子,静静候着。
岁岁压着嘴角的笑意,若是问自己,心里还在与他置气吗?自然是置气的。正因为如此,才想要欺负欺负他。
她跃上白泽的背,拍拍他的肩,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白泽背着她,沿着幽暗的巷子走过。
白泽问,“你喜欢涂山瑱吗?”
“喜欢。”岁岁干脆利落地答,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白泽的步子停滞了一瞬,背脊僵硬。
许久的沉默后,白泽又问,“那你想嫁他为妻吗?”
“嗯….”岁岁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瞬,说,“瑱哥哥温柔体贴,对我也总是有求必应。小时候我们一起躺在院子里看星星,瑱哥哥说,将来等我长大了,他就娶我回家。我问他,什么叫娶回家呀?他说,就是接我去青丘,住在他府上,一辈子与他一起生活。”
“嗯,听起来感情真不错。”白泽冷哼一声,讥嘲道。
岁岁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那时候我想,这样我就见不到爹娘,也见不到阿晏了。我说我不应,我才不要一辈子都住在他家里。除非…他愿意住到我家来。”
“你若真心想嫁他,我愿意给你放妻书,还你自由身。”白泽淡淡地说,听着并不像在开玩笑。
稀松的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暗影绰绰都凝在白泽的眼眸里,他什么也没说,紧抿着唇看不出喜忧。
岁岁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伏在他背上。她分明是在故意戏弄白泽,可自己的眼泪却无声地落下来,滴落在他雪白的外衣上,一瞬的功夫就氤在里层的衣衫。
“涂山瑱也好,阿晏也好,爹爹娘亲,还有清水镇上的每一个叔叔,都在我心里。所有快乐的不快乐的过往,我也都铭记于心。这些过往才造就了现在的我。”岁岁悄悄抹了抹眼泪,拍拍他的肩,示意放她下来。
白泽缓缓停下步子,岁岁从他背上滑下,垂眸低语,“那时候我想,余生若是只能与你生离死别,我也要铭记一辈子。我要自豪地告诉所有人,我的夫君叫白泽,他心怀天下,侠义仁心,从未亏欠过任何人。即便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也依然不会停止对他的思念,再长的时间都无法把他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岁岁的声音如情人低语,字字都入了白泽的耳。
“白泽,你当初夺走的,是我最最珍贵的记忆。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你有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岁岁越说越生气,气得身子簌簌直颤,眼泪直往下掉。
白泽小心翼翼地伸手,却又迟疑着不敢触碰,生怕岁岁又用力推开他。
“对不起,岁岁。”他真诚地说,“是我欠考虑了,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我…我是怕你难过,我不想你活在痛苦里。”
“你根本不懂。”岁岁掩面而泣,“你根本不懂!就算是痛苦,我也要牢牢把你记在心里。”
白泽再也不忍心看着岁岁在他面前这般泣不成声,她的每一滴泪仿佛都落在他心里,灼得他整颗心都如被烈焰炙烤着一般,疼得几近痉挛。
“是我做错了。岁岁,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白泽紧紧拥住岁岁,脸深深地埋在她的发丝间,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呢喃着,“我错了,夫人我错了。”
“白泽你记住,就算有一日我们要分开,也是我休了你,是我不要你。”
岁岁抹着眼泪,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
“夫人真的不要我了吗?以后头疾犯了怎么办?打架输了怎么办?”
岁岁被他的话气到忘记哭泣。他的诅咒分明已经解了,为何还会犯头疾?他灵力这般高强,这世间还能与他过招的怕也是寥寥无几。
她又气又无可奈何,只能握起拳头捶打他。
白泽拥着岁岁,任由她的拳落在背上,一点也不疼。
“以后都听夫人的。”白泽说。
岁岁愣了一下,忽又想起什么,解开腰间的玉佩丢给他,咬牙切齿地说,“夫君的遗物!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白泽接住玉佩,惊讶地问,“你遇到小月了?”
“哪有这样咒自己死的!”
白泽摩挲着玉佩,一本正经地说,“我想着,小月看起来无依无靠,我这么说也许更能引他共鸣。”
岁岁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训他胡言乱语还是夸他洞悉人心。
白泽说着,又把玉佩系回岁岁腰间,说,“下回若再遇到小贼,我会告诉他,这是我给夫人的定情之物,请他归还于我。这样可好?”
岁岁一愣,故作生气地说,“随便你!”
白泽展颜而笑,又把岁岁轻轻拥入怀中。
“不是说带我去看灯会吗?”岁岁不满地嘟囔。
“去!现在就去!”白泽虽这么应着,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