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说自己会抓鱼,但实际上,她可能只吃过鱼。
她看到不远处多鱼镇上的小孩,甚至那些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随便一伸手,一压一提,轻易就能将一斤重的鱼给拿捏在手中,便认为抓鱼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是,等她瞅准了一条鲈鱼,也顺利地将鱼给摁住,正要将鱼给抓起来的时候,那鲈鱼猛然弹跳而起,不单轻易地从董小宛的一双小手中挣脱出来,还把她给吓得尖叫出声,连连后退,险些一屁股坐到了泥泞当中。
萧北梦看到这幅场景,忍不住连连摇头,同时,心底对董小宛的烤鱼手艺生起了严重的怀疑。
“景豹,去,快帮董小宛抓鱼去。”
萧北梦看到董小宛把目光往自己这边看过来,满眼的求助之意,便给身边的景豹发出了指令。
景豹犹豫了半天,满脸难色地说道:“世子,我不敢?”
“什么不敢?”
萧北梦露出了疑惑表情,“难不成怕鱼把你给吃喽?”
景豹连连摇头,道:“世子,小宛是要你去帮忙,可没让我去,我若是跑过去,只会惹人厌。”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只是在向我求助?”萧北梦没好气地问道。
“世子,不是我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你却假装看不到而已。”景豹在这种事情上,是敢和萧北梦顶嘴较劲的。
萧北梦把目光看向了景熊,因为他认为景熊最憨厚老实。
“世子,你看我也没用,我只会说实话,小豹方才说的话,没毛病。你让我去帮小宛抓鱼,我也不去,去了只会出力不讨好。”景熊瓮声瓮气地开口,态度坚决。
“你们哥俩是什么意思嘛,是在藐视本特席的威严么?”萧北梦瞪起了眼睛,把两只眉毛给竖了起来,准备拿景熊和景豹开刀。
“你小子要去就赶紧去,别在这里聒噪吵人。让那丫头在那里折腾,即便折腾一天也别想抓上一条鱼。”江破虏不耐烦地出声。
萧北梦当即便蔫了下来,没好气地对着景熊说道:“你回镇上去,买个木桶回来。”
景熊咧嘴一笑,策马跑回了多鱼镇。
萧北梦随即把袖子一卷,跳下了马车。
“刚才谁说自己会抓鱼来着?”萧北梦去到了董小宛的身边,满脸的戏谑笑容。
“我承认,我没抓过鱼。”
董小宛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同时眼含挑衅意味地说道:“我不会抓鱼,但我不相信,你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寒王长子就会抓。”
只是,不待董小宛的话音落下,萧北梦快步走到一条正在一处水洼中扑腾的鲈鱼跟前,弯下腰,伸手一压一提,便将鲈鱼给拿捏在了手中,而后用两指勾住鲈鱼的鱼鳃,将它提溜到董小宛的面前,直接用行动堵住了董小宛的嘴。
董小宛却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表情,反而满脸含笑地说道:“世子,你这摸鱼的手艺可不比多鱼镇上的渔民差呢,果然是多才多艺,难怪能让我董小宛做你的侍女。”
“哎,还真是近墨者黑,跟老江才学了几天的功夫,你的自信都开始发光了。”
萧北梦给了董小宛一个白眼,沉声道:“去找些绳子过来,草藤树藤之类的也能凑合。”
董小宛抿嘴一笑,快步找绳子和藤蔓去了。
很快,董小宛便脚步欢快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绿色的细草藤。
“这些够么?如果不够,我再去扯些过来,河边到处都是,不费劲。”董小宛轻声问道。
“够了,这些鱼是老天爷赏给多鱼镇百姓的,我们顺道拿几只,已经是在和多鱼镇的百姓们抢食,若是多拿,就显得太贪心了。”萧北梦从董小宛的手中接过一条草藤,穿过鱼鳃,再将鱼的尾巴绑起来,将鱼绑成弓形,而后扔在了一边,继续去抓第二条鲈鱼。
“世子,你把鱼弄成这般模样,是为了什么?”董小宛跟在了萧北梦的身后,好奇地问道。
“这叫弓鱼术,能让鱼体内的水分流失得慢些,可以让它多活些时间。”萧北梦一边说话的时候,便抓到了第二条鲈鱼,又绑成了弓形。
董小宛满眼崇拜之色地看着萧北梦,问道:“世子,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书上啊。”萧北梦快速回应。
“光看书就能看会?都不用实践的么?”董小宛明显有些不信。
“如果换成你的话,肯定要看完书后,还得多次实践,才能掌握这样本领,但本特席就不用了。”萧北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为什么?”董小宛更加疑惑了。
“有没有听过一个词?”
萧北梦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朗声说出了四个字:“天赋异禀。”
董小宛先是一愣,而后轻哼了一声,道:“我看你的自信不单发光了,而且还刺人的眼睛。”
萧北梦哈哈一笑,不再理会董小宛,专心抓鲈鱼去了。
不一刻,萧北梦便抓到了六条大鲈鱼,都绑成了弓形,放到了一起。
尽管董小宛手中的藤蔓还有不少,河边还有鲈鱼在跳跃着,萧北梦却是不再去抓了。
不久之后,景熊回来了,手上拎着一只大木桶。
他先去到了河边,装了半桶水,快步来到了萧北梦的身边,解开了绑鱼的草藤,将鱼装进了木桶,而后也不多话,拎着木桶就往马车那边去了。
董小宛也准备往马车那边去,却是被萧北梦给喊住了,“你一手的鱼腥味,一脚的烂泥巴,就准备这样上马车么?你小心老江把你给打出来。”
说完,萧北梦大踏步地走向着河边走去。
董小宛吐了吐舌头,跟在了萧北梦的身后。
很快,两人洗好手,董小宛也洗去了脚上的泥巴,起得身来的时候,她有些犯难了,从河边到马车那里,多是泥泞路面,她走过去,鞋子免不了要沾泥,洗了也是白洗。
正在犯难的时候,董小宛突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被萧北梦抱了起来。
她先是一惊,正要挣扎的时候,却看到萧北梦抱着自己,目不斜视,快步向着马车走去。
董小宛犹豫了一会,没有选择挣扎,而是低下头,霞飞双颊。
李忆广和景家四兄弟将萧北梦和董小宛的动作收在眼中,但却是没有任何的诧异,一个个神情自若。
很快,萧北梦便来到了马车边,将董小宛给送进了马车,而后抖去了鞋上的泥巴,上了车辕。
董小宛进到车厢后,一颗心怦怦直跳,直到马车远离了多鱼镇,才将心情平静下来。
马车离开多鱼镇之后,仍旧沿着河边的大路行走,走出约莫三四里的路程,走在最前面的景龙和景虎突然停了下来。
景豹也随即将马车停住。
萧北梦一直在车辕上盘膝闭目,修炼《太归剑意录》,马车一停,他便心有所感,停止了修炼,睁开眼睛,把目光看向了河边。
在河边的一处较为平整的草地上,有两人正提竿垂钓,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轻男子。
中年男子身着一身蓝色衣衫,脸膛宽阔微黑,持竿的手又宽又厚,腰间挂着一柄长不过一尺的短刀。
年轻男子一袭白衣,腰系白玉缎带,脸皮白皙富有光泽,剑眉入鬓,样貌颇为不俗。
同时,在年轻男子的身后,站着一位身材玲珑有致、秀眉细长、年约三十的漂亮女子。
此际天上偶尔还会撒下些许毛毛细雨,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年轻男子的身边,油纸伞不小,将年轻男子给遮得严严实实的,却没有遮到女子半分。
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中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鱼竿,缓缓起身,再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了马车。
而那位年轻人却仍旧在垂钓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河面上的浮漂,撑伞的女子同样没有回头,同样静静地看着浮漂,像是周边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一般。
李忆广和景家四兄弟看到中年男子转身,一个个立马面色凝重起来,如临大敌。
萧北梦将目光落在中年男子的身上时,立马浑身一紧,中年男子只是静静地站在了那里,但直觉告诉他,中年男子绝对是高手,而且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从中年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其危险程度完全不弱于禾游鸿。
故而,萧北梦很快便猜到了中年男子的身份。
此地离着落霞山不远,能够让萧北梦生出如此危险感觉的,便只有落霞山的任横秋,当今的天下第一刀,也是天下第三。
“世子小心,他是任横秋。”李忆广驱马来到了萧北梦的身边,轻声说道。
萧北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对于任横秋,他说得上熟悉,曾经还特地去翻看过他的资料。
其原因,周冬冬的师傅铁自横,当年的天下第一刀,就是败于任横秋之手。而且,任横秋就是通过这一战,一战成名。
如今,铁自横对周冬冬寄以厚望,希望他有一日能打败任横秋,夺回天下第一刀的名号。
周冬冬与铁自横的感情很深,终有一日,他和任横秋之间会有一战。
同时,萧北梦也知道,任横秋此际出现在此处,显然不是巧合,是专程在这里等待着,不是等自己,就是等江破虏。
“江前辈,数十年不见,也不现身打个招呼么?”任横秋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无比地落在了萧北梦等人的耳中。
吱嘎一声,马车被打开了,江破虏从马车里下来,后面跟着董小宛,不过已经戴上了面具。
“有事?”江破虏把双手负于身后,一双浑浊的眼睛淡淡地看着任横秋。
“当年惜败于前辈之手,如今前辈重出江湖,我想再试试。”任横秋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已经老了,也早不是天下第一,你还来跟我打,有意义么?”江破虏轻轻出声。
“前辈虽然已经不在排名之中,但一身战力,绝对足够排进当世前十。”任横秋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地从岸边走来。
江破虏轻叹一声,道:“任横秋,现在的江湖是你们的了,我只不过回头来看一眼而已,早已没了争斗之心,你和我打一场,是输是赢,没有任何意义,不要浪费这个力气。”
“输赢对我而言,的确没有多大的意义,但当年败在前辈的一指之下,任横秋引以为此生一大憾事。如今前辈重出江湖,又行经落霞山所在的营州,若是不与前辈再打一场,如何能甘心?”任横秋的态度很是坚决。
“任前辈,江老已经几次拒绝与你动手,你何必勉强。您若是实在想找过对手过招,便去找草剑庐的君无双,或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太一,他们两人保管能让你打得尽兴!”萧北梦出声了,音量还不小。
赵太一,当世的天下第一;君无双,当世的天下第二。
萧北梦存心挤兑,任横秋却是微微一笑,道:“萧特席是想说我尽拣软柿子捏么?这话,你可真说不上我。君无双这些年一直在闭关,赵太一也不知道躲在何处,若非如此,我肯定会跟他们斗上一场。
不过,你放心,还有十年不到的时间,定榜战就要在悬天崖上开打,到时候,我自然要和赵太一、君无双再决高下。”
悬天崖定榜战,每甲子举行一次,决定天下修士的排名。
“任前辈,人家君无双和赵太一此际不准就在勤修苦练,为了定榜战在努力,你却是这里找人比斗,不怕被君无双和赵太一拉开更大的距离么?”萧北梦接着说道。
“与人切磋决斗,也是修行,而且还是很不错的修行手段,尤其是和高手切磋。”
任横秋朝着萧北梦轻轻一笑,而后把目光投向了江破虏,道:“江前辈,我看萧特席对你很维护,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你请放心,我今日只会点到为止,绝不会伤了你。”
萧北梦闻言,心中有怒意升起,正欲开口说话,却听江破虏冷哼一声,“任横秋,老子不跟你打,是懒得浪费力气,你还以为老子怕了你不成?当年那一指,老子看你还有点天赋,便留了几分力气,不然,你坟头的草已经割了一茬又一茬。”
江破虏把话说完,大踏步而出。
“前辈,……。”
萧北梦生怕江破虏有失,连忙出声,但话说到一半,却听江破虏的传音在耳边响起:“小子,今天这一战,可不仅仅干系到我个人,更牵扯到落霞山和学宫之争。我若是避而不战,落霞山的气焰会更甚,天下各大宗门和势力,便会越发觉得我们学宫外强中干!
你放心吧,我好歹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可没那么弱。这一路行来,曾经的手下败将和一些后进晚辈,一个个地都想探探我的底,都想踩住曾经的天下第一,扬名八方。
现在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老子就让这些人都睁大狗眼看看,曾经的天下第一到底还有几分当年的威风,学宫到底还够不够格超然于世!”
萧北梦听到这里,沉默了下来,坐在车辕上,静静地看着江破虏的背影,一颗心也随之怦怦直跳起来。
话音落下的时候,江破虏已经停下了脚步,离着任横秋只有二十步不到。
任横秋被江破虏这么一顿喝骂,脸上此际已经没有了笑容,但也没有怒容,他神情严肃,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江破虏。
江破虏渐渐地挺直了腰杆,眼睛里的浑浊已经不在,转而变得清明而犀利。
于此同时,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冒出泥沙的小草无风自动,两人的衣衫也跟着鼓胀起来。
景龙和景虎离着江破虏最近,约莫有四丈左右的距离。或许是感受到从江破虏和任横秋身上散发出来的强横压迫,两人身下战马明显焦躁不安起来,竟是有后退的意思,但却被景龙和景虎强行给压制着,只能在原地打转。
“景龙景虎,你们往后退。”萧北梦低喝出声。
一个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一个是现在的天下第三,他们一旦动起手来,保不齐就是山崩地裂,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离得近了,弄不好就会被两人的力量余波给伤到。
萧北梦让景龙和景虎后退,自然是担心两人会受伤。
景龙和景虎得令,连忙策马二回,来到了马车旁边,保护在了萧北梦的左右。
与此同时,先前一直端坐在河边钓鱼的那位年轻人终于放下了鱼竿,转过身来。
给他撑伞的女子也同时调整方向,仍旧用油纸伞将他给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一丝细雨飘到年轻人的身上,自己却是不被油纸伞遮挡半分。
年轻男子转过身来,自然是准备观看江破虏和任横秋的战斗,但他却在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萧北梦,眼神漆黑有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萧北梦皱起了眉头,在看到年轻人笑容的第一眼,不知为何,他的心中便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