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引导他们像你一样,去杀那些死不足惜的人?”
听到这样的问句,童磨扬了扬眉毛:“对别人吃什么东西指指点点,多管闲事,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一副“你怎么连这种道理都不明白”的表情。
“就像……”他思考了一下,举了个例子。
“唔,就好像你自己是个素食主义者,但不能够要求别人也跟你一样只吃素啊。”
童磨说完后,一脸遗憾和怜悯地望着伊之助,觉得这孩子怕是把礼仪课上学习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猪的头脑还是这么笨,一定过得很难受吧?
想想就好可怜呐~
伊之助没有注意到他怜悯的表情,心中像是坠了块大石头,沉沉地跌入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心里的压抑和不安来自何处了。
这些天来,虽然确认了童磨是鬼,但因为对方表现得如往常一样平和、无害且令人安心,让伊之助对此很没有实感。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童磨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鬼,上弦的鬼。
童磨的思维和观念,都是站在鬼的角度,而不是人。
在此之前,伊之助只不过因为童磨收敛了獠牙和利爪,而把他当做了人。
现在他才终于惊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
中间横亘着人与鬼的巨大鸿沟。
乱七八糟的思绪和某种恍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伊之助感到有些沮丧,脑袋也耷拉了下去。
他并不希望未来真的会成为敌人。
伊之助自顾自低落了一会儿,然后气恼地把各种复杂混乱的思想团吧团吧丢出大脑,“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好了,我要走了。”他气势汹汹地说。
管他呢,反正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到时候再说咯。
他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哪怕不直也要给它掰直了!
“哦——”童磨觉得伊之助变来变去的脸色很有意思,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既然是白天,我就不送你了哦。”他没心没肺地笑着。
“哼,用不着你送。”伊之助大步往门外走去。
在离开之前,他忽然转过头来说道:“现在我有点相信,那本漫画真的是你画出来的。”
“童磨,你真的在很久之前,就看到过故事的结局吗?”
“那个嘛——”童磨露出温和而平静的笑容,“不是都说过了,未来是由我们自己去谱写的吗?”
“是啊,但是我还是有些好奇,你所看到的那个结局。”
伊之助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等童磨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童磨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的拐角,一手托腮,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伊之助真的长大了呢,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然后调整了一下相框的角度,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思考起了漫画中的剧情。
无限列车的故事最终还是发生了,虽然时间推迟了不少。
那么,接下来还是多盯一下玉壶阁下吧,免得他摸到刀匠村却不告诉自己。
如果玉壶阁下和半天狗阁下出事的话,他可是会很伤心的。
童磨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抓起自己的照相机打算四处访友了。
正好给大家都拍一些照片!
……
伊之助刚回到蝶屋,就听到了伤员们都苏醒过来了的消息。
他迫不及待地跑向炭治郎他们的病房,大老远就听到了善逸的大嗓门。
听起来很有精神,看样子恢复的不错。
“我回来了!”伊之助“呼”的一声拉开门,用他粗糙的嗓音大声说道。
“伊之助,你终于来了!”善逸缠着一身绷带半靠在床上,看到他后就开始哭鼻子。
“炭治郎太冷漠太不近人情了!”他指着炭治郎控诉道。
“啊?”伊之助困惑地歪了歪头。
冷漠?不近人情?你确定说的是炭治郎而不是富冈先生?
“啊……这个……”炭治郎乖乖地躺在床上,双手抓着被子的边缘,眨巴着豆豆眼,表情无辜又无奈。
“我身上好痛,双腿痛得像是要断掉了!”善逸抽了抽鼻子,“连从床上坐起来都很困难……”
“我只不过希望借祢豆子的肩膀靠一靠,这个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吧!但是炭治郎都不愿意叫祢豆子过来给我看一眼!”
说着,善逸悲从中来,哭得越来越潦草。
“……”伊之助沉默了下来。你没被揍都算炭治郎太过温柔了吧。
“这个不太合适啦。”炭治郎叹了口气,“而且祢豆子最近一直在沉睡。”
他转头用真诚的目光望着善逸,十分认真地提出了建议:“但是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哦,善逸!”
“哈?”善逸停下哭泣,看着他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啊喂,可爱的女孩子吗?
“咳!看来你们恢复得不错啊。”伊之助轻咳一声,打断了这个话题。
“嗯,不必担心,伊之助。”炭治郎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那天你们那边的战斗到底经历了什么,都变成了这样?”
伊之助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十分好奇地问起了那场战斗的详情。
“我来说我来说!”善逸自告奋勇地举手说道,脸色因为兴奋而涨红起来。
于是接下来,他用夸张的语气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如同天神般的男人。
伊之助双手抱着肩膀,虚着眼听他讲完了添油加醋版的故事。
然后从炭治郎口中听到了真实版本的故事。
“原来如此。”伊之助表情凝重地点着头。
看样子上弦之叁的实力比他预料中还要强大,跟自己战斗的时候对方只拿出了一小部分实力啊。
要更加努力变强才行!
等到身体仍然虚弱的炭治郎和善逸开始休息了,伊之助就跑到另一件病房去找实弥大哥了。
蝴蝶忍正在为实弥检查着伤势的恢复情况,同时两人也在聊着关于斑纹的问题。
“那种古怪的斑纹,找到出现的原因了吗?”实弥对此依然耿耿于怀。
凭什么炼狱和富冈都能因此实力大增,只有他自己例外?
“根据炼狱先生和富冈先生描述当时的身体状态,找到了共同点。”蝴蝶忍给他挂着吊瓶,表情严肃而认真。
“差不多能够判断出斑纹的成因了。”
“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实弥支起了耳朵。
“因为不单单只有情绪的因素。”蝴蝶忍微微一笑,“恢复得不错!”
“哦。”实弥双手抱肩靠坐在床头,身上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英气的脸。
“以前出现过这种事吗?浮现出的斑纹。”
“闻所未闻。”蝴蝶忍摇了摇头,身为医师的她对这种未知的东西抱有高度的警惕。
“炼狱先生和富冈先生这次的伤势恢复得异常迅速,或许正是因为斑纹的影响,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她低着头,“唰唰”在手中的记录本上书写着什么。
“或许历史上出现过也说不定,我已经告知了主公大人,炼狱先生也打算等伤愈后回去查找一下家族中的记录。”
“说起来……”忍忽然抬起头来,“第一个出现斑纹的人并不是炼狱先生,而是炭治郎才对。”
“那家伙额头上的纹路?”实弥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
“咚咚”的敲门声过后,伊之助端着一盘食物走了进来:“实弥大哥……啊,忍姐姐也在啊。”
“回来了啊,伊之助。”蝴蝶忍对他笑了笑。
“嗯。”伊之助把盘子放在床边,“这次回去,我见到童磨了。”
两人同时转头凝视着他。
“童磨都承认了。”伊之助抓了抓头发,把自己跟童磨的交谈,以及从妈妈那里知道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很长时间内,房间里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等他说完后,实弥仰头看着天花板,缓缓说道:“这样啊。”
他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所以此时也不感到意外,整个人心平气和,情绪十分稳定。
蝴蝶忍却是拧着眉头,陷入了跟伊之助在面对童磨时一样的纠结和低落之中。
心中萦绕着一种不安的预感,一种注定要渐行渐远、最终站在对立面的预感。
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整个人笼罩在低气压中。
而另外两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已经毫无自觉地开始争抢起了盘子里的食物。
实弥向来情绪稳定,性格也豁达,对于这个问题十分看得开。
至于未来会怎样,彼此会不会为敌,那都是说不准的事情,现在多想也没什么意义。
顺其自然,顺从本心就好。
伊之助则是已经纠结过了,决定清空大脑,像往常一样按直觉走。
“跟伤员抢食物,真有你的啊。”实弥正跟伊之助抢一串丸子。
虽然他现在更想吃萩饼,但并不想被别人知道。总觉得喜欢吃这种食物会显得太过孩子气,不符合他男子汉的气质。
“这是我端过来的啊,又没说过是给你吃的!”伊之助嘴里塞着一块糕点,含含糊糊地说。
两个人闹哄哄的,让蝴蝶忍抽了抽眉毛,一手捂脸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两个家伙能表现得这样满不在乎啊?
她神情沉重地左思右想了一会儿,最后缓缓伸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算了,事已至此,干脆就先放着吧。
不论是怎样复杂的问题,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时间总会给出答案。
但她未曾想到,这个时间竟会如此短暂。
……
时间一天天过去,伤员们接连开始了恢复训练。
这段日子过得有些枯燥,实弥、义勇和杏寿郎三人便时常使用木刀在院子里切磋,并且还会指导一下炭治郎、善逸和伊之助。
说是指导,无非是在一次次对战中让他们汲取经验,磨练技艺。
但每当轮到炭治郎的时候,他总会表现得有些痛苦,又像是心不在焉。
“集中注意力,炭治郎!”炼狱杏寿郎大声说道,将炭治郎从莫名的状态中唤醒了过来。
“抱歉,炼狱先生。”炭治郎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只是想到了与上弦之叁的那场战斗。”
“不必气馁,专心让自己变得强大就好!”杏寿郎的笑容总是爽朗且充满激情。
“不,我只是在想该怎样打败他。”炭治郎说。
“哦?你有什么想法吗?”实弥把手中的木刀搭在肩膀上,随口问了一句。
“那家伙似乎有某种感知和预测攻击的能力,有点棘手啊。”伊之助说道。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在感知能力上远超自己的对手,最近也琢磨过很久,却找不出太好的解决方法。
“你跟他打过?”正指导善逸的富冈义勇转头看着他,露出困惑的神情。
“这个嘛——啊哈哈……”伊之助打了个哈哈,看向炭治郎,“你想到什么解决办法了吗?”
“我在想,猗窝座总是能够察觉到从背后和死角入手的攻击,发动的攻击也像磁铁一样精准,大概是因为他说的斗气吧。”炭治郎歪了歪头。
“感知斗气,或许就像是感知杀气、战斗的意志或是实力的强度,类似我靠气味预测动作一样。”
“只有想办法封闭猗窝座所感知的斗气,才能扰乱他战斗的罗盘。”
“但这只针对突破之前的猗窝座。”炭治郎边想边说,“在他说出自己做出了突破之后,那时他给我的感觉……”
“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其他人都凑过来,认真听着炭治郎的讲述。
“父亲是一个植物一样的人,几乎没有感情上的起伏,总是很沉稳。”
炭治郎回想着父亲那柔和的笑容和沉静的话语。
“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即使身患重病之时,也能持续不断地跳一整夜的神乐舞,使用一把斧头在一瞬间砍下巨熊的头。”
“然后,他曾经教过我……”
重要的是正确的呼吸和正确的动作,要用最小限度的动作使出最大限度的力量。
开始的时候,要张开五感,认识自己全部的身体直至每一根血管,牢记动作和感觉。
记住并吸收许多东西之后再删去不必要的部分,留下那个动作所必须的东西,无用的则封闭起来。
在经过竭尽全力拼搏的痛苦之后,久而久之,就会抵达另一个“领域”。
“到那时,便能看见‘通透的世界’。”
“父亲是这样教我的。”
炭治郎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我有感觉这很可能就是关键。”
“这几天我一直在尝试,确实感到十分痛苦,却总抓不住要领,或许是修行还不够。”
“原来如此!”杏寿郎声音洪亮的说,“听起来像是很有用的东西!”
“如果能够帮到你们就太好了。”炭治郎憨厚地笑着。
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然后继续着他们的训练。
很快,受伤的人陆续离开了蝶屋,奔赴各处执行各自的任务。
在炭治郎接到新的任务即将外出时,沉睡了许久的祢豆子终于醒来了。
开始时没有人察觉到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祢豆子在与蝶屋的几个女孩子追逐嬉闹时,推开门跑了出去。
在众人慌乱的惊呼声中,她就这样自然而然、毫无烟火气地——
站在了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