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客厅一如张小巴悄悄离开之前的样子。
温馨舒适的沙发，角落的宠物饮水机，甚至连那只熊猫食盆都仿佛没有动过位置。
只是他的水豚坐垫不见了。
他不知道这几天沈萧然在家是怎么过的，为什么明知他离开了还留着这些不必要的物件在外边。
是睹物思豚，还是在等他回来……
张小巴站在展示柜前。
中间那个突兀空缺的位置再没有填上其它东西。
趁沈萧然在厨房里，顾小斐悄悄对他道，“这空着的地方本来摆着胖头的大头照玻璃罐，你知道罐子里面装着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顾小斐就憋不住地自问自答，卖不了一点关子，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与有荣焉的浓浓炫耀。
小拇指和大拇指一伸，比了个骄傲的“六”，“里面装着六块钱。”
“那可不是普通的六块钱，是咱们胖头自力更生，挂着小牌牌，领着小伙伴，站了一下午的街挣到的！还有哪家宠物有我们胖头这本事，不挣多也不挣少，就挣个这么吉利的数字！”
张小巴垂着的手忍不住抠了抠裤缝。
“两只小可怜中途把钱弄洒了，里面还有十块硬币是我找回来的呢。”
顾小斐想起那个从黄昏找到黑夜的日子，觉得一切的头昏眼花和腰酸背痛都是值得的。
“沈小然这个闷骚的，看着毫不在意，实际上就差把那六块钱供起来了啊哈哈……专门摆这儿，还贴上胖头的大头照，生怕别人看不到，不知道这是胖头自个儿挣的。”
他乐着乐着，语气突然低落下来，“只可惜胖头失踪后，这罐子也不见了。不知道是沈小然收起来了还是……”
余光忽然瞥见修长的身影从厨房出来。
顾小斐紧急暂停难得的伤春悲秋，话语一收，手臂一伸，揽着张小巴绕圆心做旋转运动，背对展示柜，仿佛第一次上沈家做客，东张西望。
“怎么样啊小巴？我就说沈小然的家很大很漂亮吧……”
“嗯。”张小巴配合地点点头，视线一顿，透过二楼的栏杆缝隙看到了放在主卧门口的水豚坐垫。
就像他第一天到沈家的那个雷雨夜里，为了让沈萧然安心入睡，咬着个垫子爬上二楼，陪在他的房间门口。
就像他一直陪在那里。
再次重逢的沈萧然眼下的青黑很重……
“既然你也觉得不错，不如今晚就在这留宿好了。外面天都黑了，这片地广人稀的，这会儿回家多危险啊。正好两个留守儿童相依相伴。”
顾小斐想一出是一出，并且深以为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他再也不用担心两个兄弟会在无人的深夜里对窗孤独了。
他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聪明。
沈萧然端着切成块的兔子苹果的手一顿，“你管两个年满十八周岁的成年人叫留守儿童？”
他将盘子放在茶几上，“现在这个房子里，只有你跟‘儿童’两个字勉强能搭上点儿边。”
哇靠，还真是……
突然觉得自己平白无故矮了一个辈分是怎么回事？
“年龄只是一个数字。虽然我的生理年龄还未成年，但按我的心理年龄，在下早已是个成熟boy。”顾小斐故作深沉，还是忍不住较真，“再说过了这个月我就满十八啦。”
“哎，对了。”他看向张小巴，“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月底就是我生日了，之前邀了全班同学来我家玩儿，回头我把请帖补给你。”
沈萧然叩叩茶几，“不如坐下来说话？”
张小巴早已眼巴巴望着盘子里的苹果很久了，生怕它们氧化了。
浓郁的香甜气味，是熟悉的品种。
被顾小斐拉着坐下后，一块块吃得仔细又满足。
沈萧然看着这一幕，不着痕迹放慢了自己吃苹果的速度，有意无意地引着顾小斐讲话。
最后绝大部分苹果都进了少年的肚子里。
顾小斐毫无所觉，浑然不知自己无意中被一个好兄弟隐形克扣了食物给另一个好兄弟。这会儿安逸下来，才想起一件一直有些好奇的事情。
“诶小巴，你怎么还懂得手语啊？也太酷了吧！”
之前每次都在气头上，导致他现在才问出这个问题。
张小巴眨了眨眼，“有个朋友，听不到声音，也不会说话，所以之前去学了手语。”
准确来说，不是一个朋友，是许多个朋友。
水豚王国也是有一小部分残疾豚的，这当中，有的豚天生就有听力和语言障碍，有的豚则是因为一些后天的不幸意外。
为了能和豚民们无障碍良好沟通，接收他们所表达的热情和喜爱，理解他们的需求，张小巴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就主动向父王母后请求，希望能请一个手语老师。
他想学手语，他想听懂那些很少有豚去注意、去听的孤独语言。
小小的小巴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不想看到那些豚民们淹没在豚群中的落寞神情。他想要告诉他们，他听到了他们无声的话语，知道他们不能诉诸于口的喜爱，也想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欢喜和感激。
所以他去学了这门特殊的语言，并且在之后成长的许多年里仍不停地深入学习。
不过这些当然不能据实说。
顾小斐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在遇到岑希之前，他从没想过身边有这么多无声的缄默者存在。
“小巴呀，有时间能不能教教我？我想着，能学点儿皮毛也好。”
张小巴弯了弯眼睛，“好啊。”
沈萧然懒懒地举起一只手，“带我一个。”
这时顾小斐的手机一振，他掏出一看，“哎哟！忘了时间！”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拎起书包，“门禁要到了，母上大人发最后通缉令了。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就要睡来福的狗窝了。”
“沈小然，你照顾好小巴啊！”说着就一溜烟跑了，真就把张小巴留这儿了。
一张喋喋不休的嘴没了，满室突然恢复寂静。
沈萧然端起空盘，“没关系，我送你回家。”
张小巴眨眨眼，抬头看他，“我可以在这留宿吗？”
沈萧然端着盘子的手一顿，“可以。洗漱用品和被褥衣物客房都有备。”
张小巴合上正准备撒个小谎的嘴。
就这么不问原由地让他留下了？
不愧是他认证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