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莹想告诉妈妈，冯德昌对她也就那样，不能大事小情都得听他的，留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可她没敢说出口，怕挨打。
装好钱，王秀芬说：“回去吧，该忙啥忙去。”
“我，我真想送你回去呢！”冯雪莹赶快回答。
“行了，我自己坐车去。”王秀芬冲女儿一笑。
她活了那么大岁数，要是连那点事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活了。
冯雪莹承认拿妈妈做挡箭牌，但她真的很想跟妈妈聊聊，听听她的意见。
她往自行车上一跨，挡在王秀芬前面，“妈，上车吧，我真的想送你。”
王秀芬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
“我啥事也没有，快上车。”
她拗不过女儿，只好坐在了后座上。
母女俩好久没聊过，冯雪莹有很多话想说，她最想说的还是邓向阳。
这次一定要先让家里人知道，别想上次那样，让大家跟着难堪。
“妈，你觉得邓向阳怎么样？”她试探着开口。
王秀芬在后座上弯了弯嘴角，“好，当然好啊，帝都大学生。”
她这个回答，明明是答非所问，却又没有一点毛病。
冯雪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沉默了半晌，王秀芬先开口了，“你和他是不是处对象呢？”
“哦！”冯雪莹回过神来，“没有，万一要是处对象，你觉得怎么样？”
王秀芬没有马上回答，叹了口气，才幽幽地说：“不怎么样。”
上坡路本就费劲，这句话让冯雪莹心里一惊，忘了腿上的节奏。自行车立马就左右摇摆，差点摔倒。
王秀芬跳下后座，冯雪莹也下来推着走。
她想问妈妈，他们不是都着急让她嫁人吗，怎么这又不同意了？
看了看妈妈，她还是没说出来。
王秀芬笑着看她，反问道：“你觉得邓向阳怎么样？”
“好啊！”冯雪莹实话实说，“难得的优秀。”
“那你觉得你怎么样？”王秀芬再次问道。
“我，我当然是……”
正在想夸赞自己的词，她突然就明白了妈妈的用意。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再没说话。
妈妈一眼就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差距，这也是她犹豫不决的原因。
旁观者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外人眼中，他们一个是天上的云彩，一个地上的灰尘，怎么可能在一起生活呢？
看着她瞬间没了之前的气势，王秀芬知道说到痛处了，她语重心长地说：“雪莹，妈妈只希望你过得好。”
“邓向阳太好了，我就怕你没那个福气。”
“自古讲究门当户对，林家就是个吃公粮的，看看你姐姐过得的日子，若不是你硬气，还不知道雪芝要遭多少罪。”
道理她都懂，可还是辩解了一句，“他和林加善可不一样。”
“是啊，林加善在雪芝眼中，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王秀芬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说得对，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喜欢的人和别人不一样，觉得他对自己也不一样。
冯雪莹咕哝道：“他父母是大学老师，人家有文化，也不可能像唐文芳一样”
她觉得姐姐的事情，八九成都不是林加善的问题，是她婆婆在作妖。
“好是好，那是我们几辈子都够不上的家庭。”
王秀芬的话，让冯雪莹彻底偃旗息鼓了。
她在心里无数次劝过自己，也深知两人之间的差距，可真的妈妈嘴里说出来，才让她更清醒了。
没办法，任何时代，人都要分三六九等的。
看她冷着脸，这顾着走路，连头都不抬了，王秀芬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
“雪莹，这只是妈妈的想法，也不一定是对的。”
她知道这是妈妈安慰她的话，就努力笑了一下。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冯雪莹眼睛一亮，盯着妈妈继续说。
“我们阻止你的事，你都做成了。嫁人的事又不委屈自己，一定要选一个你中意的。”
“说不定是我们错了，你和村里人都不一样。不管你怎么选，家里人就希望你过得好。”
妈妈的话，让冯雪莹红了眼眶，使劲憋着，才让眼泪没当场掉下来。
她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女人，因为生不出儿子，被人指指点点了大半辈子。
从来都是靠男人生活，绝大数时候，她连话语权都没有。
能说出这番话来，不是因为她懂啥大道理，而是发自内心希望孩子好的心。
娘俩一进门，冯德昌就背着手出去了。
王秀芬笑着摇了摇头。
冯雪莹发现这趟真的来错了。
她出了钱，就不该这么快出现在家里，跟个监工一样。
和奶奶说了两句话，她就说店里有事，得先回去了。
不明所以的周桂花想挽留她吃饭，王秀芬却说：“有事就让她走吧，别耽误了她的大事。”
冯雪莹会心一笑，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也不知道邓向阳在干嘛，有没有去店里找她。
想着出了村，就看到路边上的王周南。他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似的，之前路上明明没人。
冯雪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冲他打招呼，“你也回家来了。”
“嗯，准备去城里。”
没啥好说的，两人同路，只能一起走了。
冯雪莹早已放下了，可毕竟相爱过的两个人，单独相处难免有点尴尬。
两人走过很多次的路，再次走上时，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没话找话地问：“挺好的吧！”
“嗯，挺好。”
王周南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就继续走路了。
这段下坡路走得极其漫长，进城就该分开走了，王周南却执意要送她去店里。
光明正大的机会不多，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一路没说什么话，两人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到了店门口，冯雪莹放自行车，王周南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那我走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他一直看着她，没有要走的打算。
冯雪莹慢慢往前走，能感觉到背后有目光盯着。本想回头看一眼，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突然，邓向阳从店里冲出来，“回来了？还以为你今天会住一晚上。”